錦瑟年華 第二章 錦瑟年華(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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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姐,魚食拿來了。”董漓穎回首,看了眼身後一臉恭順的小丫頭,接過魚食說:“有勞了。”
小丫頭聽罷臉上盡是驚恐,這是她身為丫頭的本分,而身為主人的董漓穎居然對她如此客氣,再看了眼自己手上的縱橫交錯的傷痕,實在讓她驚懼。
“你叫什麼名字?”董漓穎見她在發呆,便問道。
“奴婢叫安兒。”安兒小心翼翼地答道,低垂著頭不敢看董漓穎一眼。
董漓穎默念,然後拿起身旁的糕點對安兒說:“你嚐嚐吧。”
安兒不敢品嚐,卻又不好拒絕,正猶豫之際老嬤嬤福嬸便朝她們走了過來。
“你這個笨丫頭還不回去幹活?”福嬸當著董漓穎的麵狠狠地掐了安兒一把,惡聲惡氣的訓斥。
董漓穎不動聲色冷眼旁觀,任由福嬸教訓安兒。
待福嬸走後,董漓穎來到後院找到了正在洗衣的安兒,半蹲在她身邊,看著她白皙的小手因浸在冰冷的水中而變得紅腫不堪,冷笑浮現嘴角。
“你想不想報複?”這是董漓穎對安兒說得第四句話,也正是這句話改變了她與她的一生。
那天晚上溫府裏發生了一件事,董漓穎掉進湖中,因時值寒冬,她不可避免的病了,高燒了一整晚,溫沿生就在旁邊照顧了一夜,直到次日中午,昏迷的董漓穎才幽幽醒來。
醒來後的董漓穎立刻害怕地躲在溫沿生懷中,滿眼懼怕地望著站在董凝舒身後的福嬸,眼淚瘋狂落下。
“怎麼呢?”溫沿生不解地問道。
“她。。她。。推了我一把。”董漓穎費勁地說道。
聽了董漓穎的話,溫沿生憤怒地喚道:“福嬸!”
福嬸嚇懵了,不知所措的看著董漓穎,委屈地嚷嚷:“我沒有。”
“嗯?”溫沿生眯起雙眼,目光犀利。
“她也看到。”此時,董漓穎指向正端著藥碗走進來的安兒對溫沿生說。
“你看見了什麼?”溫沿生朝安兒質問。
安兒害怕地掃了眼福嬸,說:“奴婢看見了福嬸她在小姐身後。。。”
不等安兒說完,董凝舒便一巴掌揮了過去,怒罵:“你這個賤貨居然敢在老爺麵前撒謊?”
安兒的左臉雖被打得慘不可睹,卻還是堅持道:“福嬸確實是推了小姐一把。”
“賤貨!”董凝舒氣不過,又對安兒打了過去;然口中的罵語卻是對著董漓穎所說。
“夠了!”溫沿生製止道,接著對福嬸說:“念你照顧夫人多年,又年事已高,就不對你施刑。”
本以為有了轉機的福嬸在聽到溫沿生接下來的話後,內心氣憤難當,“立刻收拾包袱離開溫府。”
“老爺,怎可憑一人之詞就斷定福嬸有罪?”董凝舒開口為福嬸申辯。
溫沿生冷冷地剜了董凝舒一眼,冷笑道:“這樣還不夠?”
董凝舒一震,不可置信的搖頭,與她同床共寢多年的丈夫居然會如此疑心自己。
“老爺,當年若不是福嬸,在生沫沫的時候我還能有命嗎?”董凝舒深知溫沿生的性子,於是提及當年舊事,希望他念及舊情。
果然,當溫沿生想起無緣的女兒時,眼中滿是悲傷,思索良久終於還是點點頭,同意放過福嬸。
然而,董漓穎怎麼肯,突然站起來瘋了似的大叫:“她不走我就死!”
猛然向大青花兒的瓷花盆撲去,一頭撞在盆沿上,倒了下去。安兒急忙跑過去接應,血從董漓穎臉上流了下來,傷口觸目驚心。
溫沿生回頭怒視董凝舒:“這下你滿意了?”
猛然抬腿往福嬸身上狠狠地踹了一腳,福嬸狼狽摔倒。
董凝舒看著陷入瘋狂的溫沿生,悲傷欲絕。
福嬸走了,終日以欺負安兒為樂的福嬸走了,本應感到開心的安兒卻莫名的愧疚與心寒,為了自己的所作所為,也為了董漓穎的狠辣。
董漓穎頭上的傷經過細心調理已無大礙,隻是臉上的笑容越來越少,愁緒卻與日俱增。
因此事,一向恩愛的溫沿生與董凝舒間隙重重,相顧無言,恩愛不再。
溫沿生的無情讓董凝舒萬念俱灰,心如死水,抑鬱與苦愁整日纏繞著她,無法排解心中哀愁的她終於重病在床。
自董凝舒病後,溫沿生也不得安寧,畢竟是年少夫妻,他們之間又何嚐沒有過愛情的存在。
看著整夜守在自己塌前的溫沿生,董凝舒感慨萬分,他對她,雖已無愛情,卻還有恩義。
“姑姑好些了嗎?”董漓穎站在竹簾外,對董凝舒的貼身丫頭紅娟問道。
紅娟低著頭,道:“還是老樣子,大夫說了,夫人是鬱結難抒。”
“鬱結?”董漓穎微微一笑,掀開竹簾走了進去。
“姑姑。”董凝舒見是董漓穎,馬上就背過身去,不願麵對著她。
董漓穎拿過凳子坐在床邊,說:“我知道你不想看見我。”
董凝舒冷笑一聲,依然不肯轉過身來。
“我們本是至親,如今卻成了敵人。”董漓穎淒苦一笑,眸中淚光閃爍。
董凝舒聽罷,心中又是一番煎熬。到底是什麼,竟將她們變成這樣?
“姑姑,其實我真的不想,也不願,介入你們之間。”
董凝舒一轉身,便看到那雙璀燦發光、笑起來還會眯成曲線的眼睛。內心不禁歎了口氣,她已經不像小時候那樣容易哄騙或收買了,誰又掌握得了一個十五歲少女的情緒呢?
“姑姑,在這裏我就隻有你一個親人了。”董漓穎猛然跪地,聲淚俱下。
董凝舒沉默良久,終於點頭:“我成全你。”
那日過後,董漓穎的臉上重新有了笑容,而董凝舒也逐漸恢複了健康。這是溫沿生最想看見的,她們在他生命裏都是不可缺少。
“安兒,你說,我快樂嗎?”董漓穎望著燭台上燃燒的蠟燭,回眸一笑問。
安兒放下手中的團扇,拿起手帕輕輕為她拭去額上的汗水。
“我快樂嗎?”董漓穎喃喃自語,望著窗外的點點繁星,心一點點下沉。
“小姐總是那樣的多愁善感。”安兒歎息。
“那你呢?”董漓穎問。
“生於亂世,還能有什麼奢望?能吃飽穿暖,奴婢便已感到滿足。”安兒垂下頭,說話的時候,有掩不住的傷感。
“你比我堅強,也比我樂觀,這樣的你,叫我敬佩。”
“小姐的才情、小姐的聰慧、小姐對自由的渴望才是叫奴婢敬佩。”安兒笑說,如花的年華在她臉上顯露無疑。
董漓穎起身,艱難地扯動嘴角:“如果可以,我寧願不是董漓穎。”
“隻是,我沒有選擇。”
安兒為董漓穎理好床鋪,含笑看著她閉上雙眼後便吹滅蠟燭安靜離去。
過了很久,久到董漓穎幾乎睡著,突然被帶著酒氣的溫沿生驚醒。
“姑父?”董漓穎叫喚道。月光下,她柔媚嬌美的小女兒態,讓溫沿生心動神搖,熱血沸騰。
“漓兒你。。。”見溫沿生將目光落在自己的赤足上,董漓穎急忙拉過被子遮住,道:“姑父怎麼一身酒氣?溫廉在哪裏?”
溫沿生凝視著她,目光中躍動著渴望的火苗,這是一種男人對女人本能的渴望。
董漓穎從中也感覺到溫沿生目光裏的含義,慌急之下厲聲喚道:“姑父!”
“漓兒,你可知道,我。。。”溫沿生俯下身,吻上了那片嬌嫩的紅唇。
董漓穎的臉一下白了,看著眼前的溫沿生,又氣又惱。
這時門被打開,董凝舒快步走了進來,在見到自己丈夫與侄女如此曖昧的情景時,心中狠狠地抽痛著,卻又無可奈何,隻能佯裝不知,臉上帶笑走了過去。為自己,也為丈夫化解尷尬。
“姑姑!”董漓穎如獲救星的看著向自己走來的姑姑,起身赤腳跑到董凝舒身側。
“老爺你醉了。”董凝舒扶著溫沿生往外走去。
溫沿生看了她一眼,什麼也沒說。
見溫沿生離開,董漓穎癱倒在地,淚水連串而落。
溫沿生煩躁的在原地來回踱步,十分不耐煩。董凝舒也不去點破,隻等他先開口。
半響,溫沿生突然一把摟住董凝舒,故弄玄虛地說:“你我多年夫妻,你一直是最懂我的。”
董凝舒抿嘴一笑,轉開話題:“妾身愚笨,這些年來多虧老爺不計較。”
“這是什麼話?誰不曉得,我溫沿生的夫人是杭州有名的才女?”溫沿生誇張地說著。
董凝舒掙開溫沿生,略帶幽怨地說:“才女又如何?還不是留不住你的心?”
溫沿生背著手走來走去,沉吟不語。許久方道:“你是知曉的,我對她。。。”
為了顧及董凝舒的感受,溫沿生並沒有再往下說,隻是仰天長歎一聲後便不再言語。
董凝舒也跟著歎氣,靜默半響才認真道:“我明白你的心。但別忘了,你是她姑父!”
“可我喜歡她!”董凝舒看著溫沿生,咽回了已到嘴邊的話。在這一刹那,她更了解同床共枕多年的溫沿生!隻要他決定的事情,不能阻止,便隻得相助。
董凝舒快速的考慮之後,微笑道:“老爺的意思,我懂了。”
“隻是漓兒年紀還小,您就再等兩年吧,到時我就去跟娘說。”
“這?兩年對我來說。。。”溫沿生並不打算接納董凝舒的提議,對他這種政界人士來說,時間太重要了,沒有人能預料明日之事。
“都等了這麼多年了,老爺難道連這短短的兩年也等不了嗎?”董凝舒不悅地道。隨後又說:“難道是老爺信不過我?”
溫沿生賠笑道:“凝舒,你知道我不是這個意思。”“隻是。。。”
“沒有隻是。我答應老爺的事,一定會辦到。”董凝舒堅定地說著。
“那就有勞夫人了。”溫沿生笑了笑,將董凝舒摟在懷中。
一勾彎月高高地懸掛於墨色的天際,董凝舒微微揚起的笑意瞬間被湮滅,夫人,她隻是他明媒正娶的夫人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