進入臘月的這天，北京城下起了微雪。街上各店裏，滿呈著活氣，人潮湧湧，擠擠不堪。董漓穎哆哆嗦嗦地在街上行走，風從四麵八方吹過來，寒意透過她單薄的衣衫直透入骨。
    “哎喲，我的姑奶奶啊！你快出來啊！”溫府花園裏老管家溫廉正急得滿頭大汗，四處尋找著消失不見的董漓穎。
    “怎麼回事？”董凝舒捧著暖爐，一臉怒氣的問道。
    “漓小姐說要玩躲貓貓，可沒想到，一轉眼。。。她就不見了。”溫廉低著頭回話。
    聽後，董凝舒眉頭緊鎖，略微猶豫了片刻後便道：“命人快去找，要是找不回來，老爺回來可饒不了你們。”
    “夫人，這。。這該往哪兒去找啊？”溫廉一臉茫然。
    “我瞧你當真越活越糊塗了，她還能去哪裏？當然是去碼頭截住她。”董凝舒拍桌，語氣不善。
    “小的立刻去。”溫廉朝董凝舒躬了躬身，正準備離去時卻被董凝舒喚住：“今日之事不可對老爺提起。”
    “這是當然。”溫廉點頭應道。
    還差十幾米的距離，她就能乘坐向自己駛來的船隻離開北京城了，她是那麼的興奮與激動。
    “我的小姑奶奶！你這是要去哪裏啊？”適時趕來的溫廉讓滿懷希望的董漓穎第一次感受到了絕望的痛楚。她是那麼希望能逃離北京城，可命運卻始終不肯放過她。
    董漓穎麵無表情的被帶回了溫府，在看見暖炕上的董凝舒時，怨氣立刻爆發，把旁邊的花瓶怒摔在地：“你可是我姑姑啊！”
    “可我也是他的妻子。”董凝舒不為所動，冷靜的說道。
    董漓穎輕輕歎一口氣，再也沒有說什麼。
    那晚，溫沿生很早就回來了。那時，董凝舒正在和幾個官太太搓麻將，而董漓穎則在一旁為缸子裏的魚兒喂食。
    溫沿生把頭上那頂黑絨的帽子拿下來後便走向董漓穎，含笑說：“我的溫府都快被魚兒占領了。”
    董漓穎沒有理會，隻是繼續將魚食撒入缸內。
    “誰惹漓小姐了？”溫沿生回頭問道，聲音不大，卻足以讓房裏所有人都聽到。
    一眾下人自然不敢隨意回話，隻是低著頭佯裝聽不到。
    “誰敢惹她？還不是這幾日下雪，窩在府裏悶得慌鬧的。”董凝舒抿了口茶然後對一眾官太太調笑道。
    董漓穎不語，將手伸進缸子裏，攪動起一陣陣波瀾。
    “這是做什麼？”溫沿生倒抽一口冷氣，急忙拿過手帕將殘留在董漓穎手上的冰冷水珠擦淨。
    下人斟來了熱茶，被董漓穎用手一隔，一杯茶頓時倒翻在地。
    董漓穎無助地抬起頭看溫沿生，澄清的眼睛漠無表情，薄嘴唇緊緊地抿著。
    “哎喲，打了這麼久，我連腰都伸不直了。”董凝舒似笑非笑的對太太們說著。
    太太們會意，連忙起身告辭，逃般的離開了溫府。
    “我明日陪你到大街走走可好？”溫沿生好聲好氣的握著董漓穎的小手問道。
    董漓穎掙開他的手，說：“不好。姑父，我想回家。”
    “又鬧孩子氣了？”溫沿生眼中閃過一絲怒火，卻還是溫柔如初。
    “姑父，我想回家。”董漓穎堅持。
    “漓兒，不許再鬧意氣！”董凝舒怒喝，素來溫和的臉容有些扭曲。
    “姑父？”董漓穎沒有理會她，隻是直直盯著溫沿生。
    “漓兒，不要任性好嗎？”溫沿生按捺住脾氣，柔聲哄道。
    “不好，我要回家。回家！”董漓穎哭鬧著說。
    “漓兒！”董凝舒氣急，揚手就是一巴掌。
    “你打她做什麼？她還隻是個孩子！”溫沿生看著她紅腫的臉頰，滿眼都是憐惜與心疼。
    “不能太寵她，不然就無法無天了。”董凝舒冷冰冰地說。當看見溫沿生眸中的愛意時，怒火更是不可壓製。
    董漓穎逼視董凝舒，恨恨地說：“姑姑打得好，是我太沒規矩了。”
    “你！”董漓穎眼中的挑釁讓董凝舒忍不住再次揚起手。
    “夠了！”溫沿生將董漓穎護在懷裏，神色冷然的盯著董凝舒。
    “老爺！”董凝舒看著兩人離去的背影，心中更是淒苦。
    “吃點東西好嗎？溫廉說你一整天都沒有吃過東西。”溫沿生用湯匙舀了一勺玉米羹遞到董漓穎嘴邊。
    見董漓穎避開，便說：“連姑父的話都不聽了嗎？”
    董漓穎不語，隻是默默淌下眼淚。
    “是不是臉頰還疼。”溫沿生滿帶憐惜的撫過她的臉頰。
    “姑父，你說我會死嗎？”董漓穎抬頭，如水的目光直透入溫沿生心中。
    溫沿生用手抵在她唇上，嗬責道：“別胡說，你還要陪我到老呢。”
    董漓穎掙開溫沿生，然後站起來，走到牆壁麵前，把整個身體平貼上去，像一隻倚停在花瓣的蝴蝶，她忽然咕咕地笑。
    陪他到老，多麼動人的情話，可若不是兩廂情願，還能地久天長嗎？
    董漓穎拭去臉上的淚水，望著溫沿生儒雅英俊的臉龐，恨意頓生，那股恨植入心肺，埋藏於心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