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門旻寧神色複雜地低喃，“師父，大長老。”
    “西門，你若是現在跟為師回去受罰，之前發生的種種便既往不咎了吧。”趙純劍頓了頓，視線從音爵身上劃過，補充道：“音爵……也是不會有事的。”
    若是在見到顧冉墨之前，這樣的結果定然是西門十分樂意見到的。也許是他之前那一番話留給音爵的印象太過於深刻了，即便是在現在，小孩也依舊在擔心他的師父會不會就這樣同意了。他偏頭望著西門，雙手緊緊攥著西門的衣袖，平靜的灰色眼眸裏隱隱透著些緊張與祈求。
    這個固執的孩子。西門心中一暖，溫柔地笑笑，“安心，為師永遠不會丟下音爵一個人的。”
    趙純劍見此長長地歎了口氣，“哎……西門，你這是何苦？”
    “你還跟他廢話什麼！”
    大長老皺眉，雙手猛然交叉，十道紫色的火焰忽的自他指尖亮起，縱橫交錯成一張巨型的網，以迅捷無比的速度鋪天蓋地地向著西門與音爵當頭罩去。
    兩人不敢托大，忙向上飛出數米，躲開了那張網，西門略一凝神，仗著手中仙器厲害，一閃身出現在大長老麵前，水藍飛劍脫手而出，遙遙一指直取對方額間。
    大長老顯然沒料到西門竟會如此大膽，吃了一驚，連忙微微錯身躲過這一劍，同時手腕一轉，一把飛劍出現在手中，堪堪抵住西門的下一擊。
    “哼。”大長老冷笑了一聲，忽然撤劍急退，西門正迷惑間，忽聽得音爵叫了一聲“師父躲開！”，忙下意識地一閃，眼角瞥見那紫色的火網正擦著自己的衣衫而過，青色的衣擺瞬間燃起了一簇火苗，並有愈燒愈旺的趨勢，那火焰也不知是什麼東西，想來是碰不得的，西門瞳孔一縮，果斷地扯下外袍一扔。
    還沒扔出多遠，火勢已經迅速地蔓延，整件外袍都被包裹其間，眨眼間，竟被吞噬得一幹二淨，連一點灰燼都沒有殘留，仿佛從來不曾存在過一般，然後，那團火焰也慢慢地熄滅了。西門隻覺得後背發寒，不自禁地抹了一把額頭的冷汗，幸好扔得快，真玄，差點就被這邪火少得灰都不剩了！
    音爵一閃身飛到西門身邊，“師父沒受傷吧？”
    “沒事。”
    音爵疑惑地看了他一眼，然後上上下下將西門仔細打量了一遍，確定他的確沒有傷到了，這才輕輕舒了一口氣。
    西門看他這般，又是感動又是鬱悶。感動是為音爵對自己的緊張關心，鬱悶則是為音爵對自己的懷疑，想他西門旻寧在浮羽派可是出了名的誠懇老實，怎麼在音爵眼裏卻像是個常常說謊話的騙子似的？他貌似也從來沒有騙過音爵吧？
    沒給兩人太多的時間休息，大長老撚了下手指，霎時間，天地一黯，前一刻還晴朗無比豔陽高照的天空瞬間便被重重烏雲所覆蓋，隱隱約約間，可見數道閃電仿若蛟龍般在雲層中閃現遊動。
    看著這那場景，西門霎時便想起了修真者飛升之時所需經曆的雷劫，他沒見過真正的雷劫是什麼模樣的，想來也定然是眼前這一幕遠遠比不了的壯觀宏偉，這樣一想，沉重的心情倒是緩和了不少。
    音爵也是如此，他本就年少，初生牛犢不怕虎，雖有些震驚，但也並不見得有多懼怕，況且他早在心中認定自己有朝一日必然是會和西門一起渡劫飛升的，哪裏還會怕眼前這山寨貨？
    兩人背靠著背站在一處，撐起護體真氣，飛劍也懸在身前不遠處，緊繃著身軀，全心戒備著大長老接下來的攻擊。
    大長老手勢一變，數道手臂粗的雷電霎時“轟隆轟隆”地砸下來，範圍極廣，西門與音爵無處可避，隻得操縱著飛劍硬抗，幸而西門手中那把仙劍也著實不凡，那些雷電撞在劍身上，發出砰然巨響，一時間，火花四濺，好不壯觀。待刺目的火光熄滅，卻見那水藍飛劍施施然橫在西門與音爵頭頂，光芒大作，藍瑩閃耀，竟是分毫無損，就連被它護在光芒之中的西門與音爵兩人，也是奇跡般的毫發無傷。
    連這般強力的攻擊也能輕易地抵擋，饒是大長老氣得跳腳，也不得不承認，那飛劍不愧是仙器，不是修真界那些法寶靈器能夠比得上的。
    “趙純劍，你還站在那裏做什麼？莫不是看著那是你的徒弟徒孫便想徇私枉法了！”
    趙純劍被他一嗆聲，怒喊道：“休得胡說！你哪隻眼睛看到我徇私枉法了？！”
    實際上，趙純劍也確實不是故意不出手的，他雖然心疼同情西門的遭遇，但對於西門和音爵想要逃離門派的做法卻是十萬個不讚同的。哪知從一開始大長老發出的就盡是些範圍極廣的大招，為了不被誤傷，也免得給大長老添亂，他才不得不站在旁邊看著的，這下倒好了，反倒被人倒打一耙，說他徇私枉法。他徇私了嗎？枉法了嗎？他要真徇私枉法，那兩師徒早不知道跑了多遠了，還能在這跟你打得熱火朝天的？！
    罷了罷了，若是再不出手，指不定回去後會被說成什麼樣子。趙純劍轉念間祭出飛劍，遙遙一指，劍身仿若一道流星般襲向兩人。待得飛劍離兩人近了，他手中手勢一變，飛劍瞬時光芒一閃，眨眼間便幻化出千萬把利刃團團圍著兩人，齊齊向著兩人襲去。
    這一下若是被擊中了，非得變成刺蝟不可！
    兩人忙操控著飛劍抵擋，奈何周身利刃過多，擋住了這邊，那邊又飛來幾把劍，以他們那微薄的修為，護體真氣也抵不上大用，弄得兩人叫苦不迭，身上很快便添了許多傷口，血淋淋的染紅了衣衫，看著滲人得很。
    看著音爵那小小的身軀上越來越的傷痕血跡，西門心疼不已，側身將音爵護在懷裏，全然不顧身上那瞬間多增加了一倍的傷口。
    劍陣來得快去得也快，從外麵看，也不過是看到鋪天蓋地的飛劍包裹著兩人，隻見劍光閃爍不停，片刻後，數不清的飛劍被擊落或是砍斷，唰唰地落了一地的斷劍殘鐵，然後化作了一縷縷金光逐漸消散，隻餘趙純劍那一把貨真價實的飛劍，直直地插在西門的胸口！
    “師父……”
    音爵怔怔地看著西門，白色的衣衫被鮮血浸染得豔麗，刺得他的眼睛生疼，還有那直插在西門心口的利劍，明晃晃地印入泛紅的眼底。鮮血順著劍身滴落，仿佛就這麼砸到了他的心窩，滴滴血都是千斤之重，便隻覺得心口一窒，連心跳都仿佛在刹那間停止了。
    他怔楞無措地睜大了眼睛，好像就這麼看得久了，眼前的這一幕便能化作一灘幻象就此消失般，淚水，無知無覺地順著臉頰滑落，模糊了視線，卻掩不去那一抹刺目的嫣紅。
    西門唇邊的笑意卻溫和依舊，他伸手拭去音爵眼角的淚水，“音爵哭什麼……為師無事。”
    他似乎隻會這麼笑，溫柔得像是能滴出水來，一副雲淡風輕、沒心沒肺的模樣，讓人恨也不是怨也不是，便隻能就這麼看著他，哽咽無言。
    從來不曾看過西門受過這麼重的傷，從來不曾看過西門這麼無力這麼狼狽過，便也從來不知道，原來自己也會這般的心痛難耐。
    音爵曾以為他是個絕心絕情的人，天煞孤星——周圍的人都是這麼說他的，他也是一直是這麼以為的，卻在今天，在西門旻寧擋在他身前浴血奮戰的那一刻，在西門旻寧踉蹌著栽倒的那一刻，在西門旻寧柔笑淺語說著他無事的那一刻……
    ——痛徹心扉！
    他站起身，周身靈氣暴動，冉奕劍在這陣不安穩的靈壓中顫巍巍地漂浮起來，橫在他麵前。
    “……音爵，你怎麼了！”西門發現了音爵的異樣，心下驚駭，可別是走火入魔了！忙出聲大喊，一抬頭，卻對上音爵的眼睛，渾身一震。
    隻見那雙銀灰色的眼眸仿若濺染了血一般，起先還隻是一個小小的紅色小點，眨眼間便擴散暈染成了血色的一團，覆蓋了原本清麗的灰，冷冰冰的不帶任何感情，內裏盡是一派死寂，不經意地對上，那眸中閃現的陰寒與狠戾幾近實體化，湧動在他身側，讓人不寒而栗。
    西門大駭，瞳孔猛然緊縮，不自禁地低喃，“音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