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一 生存 第08章 信任危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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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見過師父。”西門先是遙遙的躬身行禮,然後才直起身恭敬地迎上前去。
月光灑落而下,眼前這位夜訪者赫然便是西門旻寧的師父--趙純劍。
他與西門的關係顯然並不如白日表現出來的那般冷淡,但也談不上熱絡,在看到西門的瞬間,他的神情稍稍緩和了些許,語帶關心地詢問:“你近日修行如何?”
“回師父,徒兒愚笨,前幾日才剛剛步入了心動期。”西門一臉恭敬地答話,聽著趙純劍問他修行的問題,麵上愈發的慚愧起來。
事實上,西門的資質算是不錯的了,又肯吃苦,小小年紀便以步入了心動期,已算是小有所成了。自古以來,多少人傾盡一生,也不過堪堪跨入修真的門檻。
“還算不錯。”趙純劍不輕不重地誇讚了一句,轉而提點了一句,“光是一味的閉關修煉也不妥,心境的提升與閱曆的深淺是分不開的,平日裏也應該多下山走走。”
“是,徒兒明白。”
趙純劍與西門這對師徒算是浮羽派最古怪的了,趙純劍經常在外遊曆,鮮少回到浮羽山,但一旦他回來了,必然每天都會檢查西門的修行情況,間或不經意地提點幾句,雖說看上去有些漫不經心的意味,但他的提點卻又常常讓西門獲益匪淺,從某種角度而言,他的確是一個不錯的師父,是以西門對他也很是尊敬。或許正是因為這一份尊敬和拘束,以及趙純劍常年的外出,才使得師徒兩的相處過分的漠然,關心有餘,親近不足。
師徒兩都默契的不談論斷龍潭這事,西門心中也清楚,趙純劍雖說在很大程度上都對他很寬容,但一直也是賞罰分明的。西門起初還想請求趙純劍把音爵帶走,這種地方無論是對小孩的成長還是修煉都很不利,不過後來稍稍摸出了一些音爵的性子後便打消了這個念頭,那孩子脾氣太固執,戒心重得驚人,在與人相處的時候定然會吃虧。最初是他把音爵撿回來的,他是真心地把這個孩子當弟弟一樣疼,舍不得讓他受丁點兒的委屈。
“西門,你那個小徒弟……”趙純劍皺著眉有些欲言又止,看得西門心中一跳,難不成白天他摔傷的事情師父也知道了?
不論心中如何的忐忑不安,出於尊師重道的原則,西門還是順著趙純劍的話接了一句:“師父有話但說無妨。”
“那孩子,小小年紀……心思過重。”趙純劍皺著眉一字一頓地說,特別在“心思過重”四個字上加了重音。
與趙純劍相處這麼多年,西門明白這已經算是他最委婉的說法了,事實上,若不是因為這個孩子是西門撿回來的,又是趙純劍自己親口答應了替西門收下的徒弟,他所使用的詞彙便不是一個簡單的“心思過重”而是“心機深沉”了。
西門尷尬地摸了摸鼻尖,掩飾性地垂下眼眸,口中卻是下意識地為音爵辯解,“這才多大的孩子,哪裏來的什麼心思?”
趙純劍冷笑,“哼,你當我真不知道你頭上的傷是怎麼來的?”
西門垂著頭低聲嘟嚷著:“音爵他……又不是故意摔倒的。”
“是不是故意的你比我更清楚!如今才剛拜了師他就敢算計你了,你是不是要親眼看著他把你賣了才甘心?!”似乎意識到自己的語氣有些衝,趙純劍調節了下呼吸,這才略略緩了緩臉色,“既然品行不端,趁著年紀還小就更應該多教導,省得日後長大了給門派丟人!”
“師父!”西門的語調猛然上揚,乍一聽去竟多了幾分平日裏沒有的尖銳。
他又何嚐不知道趙純劍隻是單純的擔心他為他好,可是,音爵是他養的小孩,在他西門旻寧心中自是千般萬般的好,哪裏容得別人這般貶低欺辱?
--即使,這個所謂的別人正是他的師父。
西門旻寧確實尊師重道,但這並不代表他就是個迂腐的書生,連維護自己的徒弟都做不到!他尊敬並聽從趙純劍,是因為趙純劍所說的話有道理,他能夠讚成並接受,這並不表示他會盲目的順從。從某種角度而言,西門旻寧這個人極度護短,音爵是他納入自己保護範圍的第一個人,他自然會全心全意地對他好,舍不得他受一點兒委屈。
西門張了張嘴,似乎是想為音爵辯解幾句,然而看著趙純劍的一臉怒容,什麼話都哽在了喉嚨裏。
他忽然覺得,根本就沒有辯解的必要,趙純劍並不在乎音爵這個孩子,音爵大抵也是並不在乎趙純劍的看法的,何必呢?
想到這裏,西門輕輕笑了笑,目光柔和地看了一眼小屋,臉上盡是一派堅定與釋然:隻要他自己是相信並包容著小音爵的,這便也就夠了吧!
送走了趙純劍,西門旻寧終於鬆了口氣,他還真怕趙純劍在這個問題上過於糾纏。不過,今夜注定不是個平靜的夜晚,便隨著推開木門的刺耳聲響,西門一踏入房門,便正對上一雙透著濃濃戒備的灰色眼眸。
音爵赤著腳坐在床沿上,他雙手抱膝縮成一團,被子被他踢到了一邊,自虐似的任自己在冷空氣中瑟瑟發抖,雙`唇被凍得幾乎發紫,他抬起頭麵無表情地望著西門,眼神空洞而冰冷,就好似回到了他們第一次見麵時候的場景,讓西門止不住的心中一痛。
這一次,他已不再是單純的過客,而是將這個倔強的小孩放到了心上,短短一日心境便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他已然是他的徒弟,便無法再如第一次見到時那般僅僅是憐憫和同情了,而是發自內心的疼惜與難過。
西門猛然發現,“想要好好照顧這個孩子”的念頭在他此刻的心中竟然前所未有的清晰,他想讓他……不再孤獨。
西門覺得眼睛有些酸,就和他此刻的心一樣。
他走過去坐在床邊,伸手摸了摸音爵的臉頰,那溫度冷得像冰,他忙扯過一邊的被子,將音爵嚴嚴實實地裹好,小孩抬眼看著他,眼底顯出一絲戒備,還有著濃重的抗拒。
他開始懷疑西門,仿佛受傷的孤獸,卸下的心房再次築起,比前一次還要高還要堅固,這個認知讓西門有些挫敗。
西門將音爵裸露在外的雙足包入掌中,小孩的腳很小,凍得沒有絲毫的血色,像極了沒有瑕疵的白玉,他輕輕地搓`揉著,一邊狀似不經意地開口:“我和師父的談話……你全都聽到了,是嗎?”
音爵沒有立刻回話,依舊睜著那雙灰色的大眼睛定定地注視著西門,西門也沒著急,仔細地進行著手中摩擦生熱的工作,過了好半晌,小孩忽然冷冷地開口:“我是故意的。”
西門動作不停,語氣微變分毫,漫不經心地說:“我知道。”
他其實能夠理解音爵的做法,自幼便被拋棄,為了生存,所以將算計當做了本能。
音爵像是沒有聽到西門的話似的,又或者聽到了隻是不敢相信,他那雙灰色的眼眸空洞而冷漠,卻給人一種正在哭泣的錯覺,他固執地重複著:“我是故意的,我不想……讓你離開。”
“我說了我知道,你不需要再重複第二遍。”西門動作一頓,微微蹙眉,抬起頭凝視著音爵的眼睛,語氣認真,“我當時隻是有些驚訝,並不是不願意要你……其實,你用不著花心思來試探我的態度。對不起,讓你不安了。”
西門俯身親吻著音爵的雙眼,不止是眼神,哪怕僅僅是一個動作,都滿含著溫柔與真摯。他將額頭抵在音爵的額上,兩雙眼睛不得不對視,那距離那麼近,近得仿佛能透過這雙眸就此望到對方的心上,連呼吸也彼此交融,他輕聲低語,似歎息,似祈求,似承諾,他說:
“音爵,你能不能再給我多一點的信任。”
屋外,皎月似華。
這一夜,誰也無法入眠。
音爵一整晚都維持著那個姿勢,西門便一整晚都將他攬在懷中,直到黎明初現,音爵回頭凝視著西門的雙眸,然後幾不可查地點點頭,“好。”
兩人對視,一含笑,一漠然,卻有什麼東西,逐漸融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