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門旻寧垂著頭恭敬地聆聽掌門師叔的教誨，這對於他這種做事循規蹈矩的弟子而言並不是多困難的事情，然而這卻是他第一次在掌門訓話的時候走神，總是不由自主地想到小音爵身上去，幸好他一直是垂著頭的頭，掩住了他眸中的幾許恍惚。
    忽然，西門旻寧聽到大殿外傳來的一連串腳步聲，像是有很多人朝這邊走來，掌門趙純丹顯然也聽到了，停止了訓話，與趙純劍對視了一眼，疑惑地將目光投到大殿門外，很快，一群人魚貫而入，趙純丹定睛一看，平日裏深居簡出的幾位長老們居然全都來了，心中疑惑更甚。
    “不知長老們有何要事？”
    “喏，就是這個小孩兒。”祝長老微微側身指了指身後，趙純丹順著他指的方向，這才發現西門旻寧帶回來的那個孩子，因為個子小，又走在最後麵，若不是幾位長老有意地側開身子，怕是連他的身影也看不到。
    趙純丹的視線落到音爵身上，小小的稚童垂著頭安安靜靜地站在一邊，很是乖巧的模樣，心中不解，“這孩子怎麼了？”
    “他指名點姓要跟著西門，我們才疏學淺，怕是教不了他。”王長老看了音爵一眼，然後將視線落到跪在大殿中央的西門旻寧身上，冷哼了一聲，話語裏說不出是嫉妒還是鄙夷，聽起來陰陽怪氣的。
    聽到眾人提到自己的名字，西門旻寧這才下意識地抬起頭，回頭望向眾長老的方向，目光一下子便凝在了眾人旁邊那個小小的身影上，看著小音爵一副安靜落寞的模樣，頓時覺得心疼得不得了，恨不得立刻跑過去將小孩兒攬入自己懷中好好安慰。剛剛聽到那些長老們說小音爵想要跟著自己，西門旻寧自然是高興的，當時就想出聲答應下來，不過……
    想到自己接下來就得去斷龍潭思過，那裏條件艱苦，根本就不適合修煉，小音爵若是跟著自己，必然會受他連累，這樣想著，西門又將心思壓了下來，再次垂著頭不讓人看見他此刻的表情，隻是身側進握成拳的雙手泄露出幾分他當前的無奈無苦澀。
    音爵敏感地察覺到有一束溫暖柔和的目光落到自己身上，暖暖的仿佛盛夏的陽光，他瞬間抬起頭看向西門旻寧，根本用不著思考，這世上，隻有西門旻寧會用這種不夾雜著絲毫同情憐憫卻又溫和醉人的眼神看著他。然而西門此刻已經收回了目光，音爵的視線落到他進握成拳的雙手，忽然勾起一抹溫和的笑意，然後他抬起頭望向趙純丹，緩緩重複了一次，“我隻想要西門旻寧。”
    語音剛落，眾人的目光瞬間集中到小音爵的身上，眼底盡是愕然，西門望著一臉堅決漠然的小音爵，眼底劃過一絲光彩，卻轉瞬便黯淡了下去。小音爵選擇了他，他很高興，然而正因為如此，他就更不忍心讓小音爵跟著他受苦了。
    趙純丹沉默了，或者說是沒有反應過來，他有些難以置信，沒想到這世上真有人居然會舍棄那些名師而選擇跟著名不見經傳的西門，雖然之前就聽長老們說過一次，但對方親口說出來的卻比從別人口中說出來的震撼要大得多，以至於他一時不知道該如何反應了。
    見趙純丹沒有回答，音爵轉而直視著端坐在一旁的趙純劍，據說這一位才是西門的師父，或許是必須得得到他的同意吧。音爵這樣想著，可愛地歪著頭，無意識地眨了眨灰色的眼睛，稚嫩的童音軟軟的，帶了幾分不易覺察的委屈，“可以麼？”
    趙純劍輕咳了一聲，即使他向來冷情，但是被這樣一個可愛的孩子用那種近乎於可憐兮兮的眼神望著，他還真說不出拒絕的話，“既然是他自己的要求，那麼……就讓他跟著西門吧。”
    趙純劍話一出口，這事兒就算是這麼定下來了，於是在西門旻寧還沒來得及開口的情況下，便迷迷糊糊的多了一個小徒弟。
    西門恍惚地走出大殿，沒有注意到那些長老們神色各異的表情，像是離了魂一般慢慢地朝山下走，小音爵亦步亦趨地跟在他身後，看著西門一副仿佛大受打擊似的模樣，微微蹙眉，不自禁地停下腳步，直視著西門的背影，緩慢而清晰的開口，“你，不想和我在一起麼？”
    西門朦朦朧朧中聽到身後有人說話，軟軟糯糯的童音平靜得像是不帶絲毫的情緒，西門轉身注視著小音爵，沒有說話，眼中卻盡是一麵迷惘。
    看著西門這般模樣，音爵心中一痛，胸口仿佛少了什麼東西似的，空空蕩蕩的，難道連這個世上唯一願意對他好的人也開始嫌棄他這個累贅了嗎？
    音爵張了張口，不知道該說些什麼，他想要請求西門不要丟棄他，然而話到了嘴邊卻硬生生地哽在喉嚨裏，怎麼也吐不出來，毫無疑問，音爵是驕傲的，甚至可以說是孤傲，他的傲然不允許他如此卑微地乞求一份溫暖，頓了頓，他言不由衷地說：“我還是自己下山好了。”
    說著，小孩兒邁著他的小胳膊小腿一級一級地往下走，山上的台階是由大塊的青石鋪就而成的，對音爵這樣的小孩子而言有些高，而且因為平日裏上下山的人不多的緣故，青石板上覆蓋了一層薄薄的苔蘚，踩上去軟軟的，還有些滑。
    小音爵一不小心就踩滑了，整個身體向前撲去，台階本就處處都是棱角，這要是摔下去，若是磕著碰著那還得了，就他這小身板，不死也得去半條命。
    西門被這一突發事故驚得一身冷汗，終於回過神來，忙伸手一拽將小音爵撈到自己懷裏，因為慣性整個人向後倒下，西門來不及平衡身體，隻好微微側身將小音爵嚴嚴實實地護在懷中，兩個人咕嚕咕嚕地沿著青石的台階滾了一大截。
    待兩人停下來，小音爵暈乎乎地從西門懷裏鑽出來，西門將他保護得很好，除了身上多了幾處青紫的痕跡，並沒有受什麼傷，反觀西門就狼狽得多了，青色的長衫沾滿了汙泥和苔蘚，幾乎看不出它原來的顏色，後腦也在滾下來的途中被磕破了，青石板上斷斷續續流了一串血色的痕跡。
    “……你受傷了。”音爵緊皺著秀眉，聲音輕輕的，卻隱隱透著慌張與無措，甚至還有幾分淡淡的內疚與自責。
    他顫抖著小手輕輕觸摸西門的傷口，在觸碰到的一瞬間，西門因為疼痛而倒吸了一口涼氣，音爵忙縮回手，無措地望著手掌上沾滿的滑膩的鮮血。
    “我……我……”音爵緊緊咬著下唇，一雙灰色的眼眸睜得大大的，在陽光的照射下有一種水光瀲灩的錯覺，鼻尖紅紅的，可憐兮兮的像是快要哭出來似的。
    西門霎時便心疼了，安撫性地拍了拍小音爵的肩膀，柔聲說：“乖，我沒事。”
    音爵吸了吸鼻子，定定地望著西門，眼神專注而認真，灰色的眼眸流光溢彩，“真的……沒事？”
    “嗯，待會兒包紮一下就好了。”西門不怎麼在意地說，他微笑著看著小音爵，揉了揉對方的頭發，不知想到了什麼，輕笑著搖了搖頭。
    西門站起身，隨意地拍了拍衣衫，然後彎腰抱起小音爵，“我們走吧。”
    “……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