綠堯使計讓老鴇將自己孩兒弄到了身邊，卻在企圖逃跑的時候被發現，萬般無奈之下帶著小乞丐一起以頭撞牆尋死。
    老鴇沒曾想會發生這樣的事情，園子裏死了人那是晦氣，她叫來人將兩個不識相的抬出去扔到了野外。
    小乞丐撞得不算嚴重，隻是暫時暈了過去，隻是老鴇當時氣暈了才沒有細細檢查；等到他醒來的時候才發現跟娘親兩個躺在草叢裏，他使勁推著綠堯，又叫又哭，終於把還沒死透的綠堯給弄醒了，隻是綠堯傷的是在很重，卻是真的不行了，她看了看周圍，明白應該是老鴇怕惹麻煩所以才把自己兩個扔出來的。
    她知道這幅樣子肯定會惹人猜想，若是不小心遇到歹人還不知道會發生什麼事情，也不知道是否會有好心人，又不曉得園子裏的人走遠了沒有，反複思量一下，隻能讓小乞丐不要出聲，希望會有奇跡出現。
    話才交代完又昏過去了。
    血流不止。
    卻在冥冥中，一直強撐著一口氣。如今已經算是回光返照，時間不多了。
    綠堯張開眼的時候，滿眼都是白色。
    潔白素雅幹淨無瑕，任何一個美好的詞都可以用上來，她不期然地生出一股自卑。自從進了園子，就算從未賣過身，也覺得再不幹淨了。
    然後就瞧見了一張臉。
    恍若從天而降的仙人。罕見的絕色，如雪山一株幽香的蓮，見慣了美人的她也忍不住怔了怔。
    那人有著一雙極漂亮的眼，黑沉沉的，那麼淡淡地看過來；眼中帶著隱約的疏離，還有天成的倨傲和高貴。
    就那麼一眼，帶著看透紅塵的淡漠，看透俗世的睿智，仿佛可以衝破靈魂，看破一切。
    綠堯閉了閉眼。是陽光太烈，還是那人的眼睛太過透徹，她覺得居然有些刺目，而原本毫無知覺的身體一下有了寒冷的感覺。
    小乞丐撲過去，他雖小，可是那種彷徨難受越來越重，心裏惴惴，恐怕發生讓他難過悲傷的事情，他扯著嗓子：“娘親，娘親，這個，恩人，包子，吃，恩人。”
    不成句的幾個詞，綠堯卻明白了，原來眼前的這個人就是那個送包子的，她想起了才咬上一口的包子，想起了自己孩兒邊吃邊笑的模樣，忽然覺得，或許真的等到了奇跡。看了眼小乞丐，確定他沒事以後，才轉過視線，吃力地從衣服內裏掏出了一方帕子，估計是藏的太深，或者實在普通才沒有被扔她出來的打手給順走，她字字血淚地哀求：“恩人，求你，一件事情。我知道你是，是，好人，一定要幫，我……”這個時候，綠堯已經把眼前的人當作唯一的救命稻草。她不知道決定是不是對的。但是心裏有個聲音告訴她，必須要這麼做。何況，她也別無選擇了。
    話已不成句，大限將至，晏庭月斂下眼眉開口：“你且說。”
    “求你去京城馮太傅家，讓他收留了，我這苦命的孩子。”
    “孩子的爹麼？”
    綠堯痛苦地閉上眼睛：“不，我的爹親。”
    孩子的爹。她的心狠狠痛起來，往事一幕幕在眼前上演著。當日的選擇究竟是對是錯，再想也沒有用了。
    死果然是一種解脫。
    隻是想到自己的孩兒，想到那個男人，心中還是不甘的。綠堯拚著最後一口氣，看向小乞丐，目光溫柔如水：“恒兒，你要好好……”拿著帕子的手失重地垂落下去，眼瞳漸漸擴大變灰，晏庭月知道人事已盡。
    他沒想到原本隻是下山買些東西，卻不料發生了這麼多事情。
    小乞丐倒在娘親身上，哭得地動山搖。他還懵懂，卻也知道自此世上就他一人。娘親再也不會陪在他身邊。就算逃開了園子，就算不用麵對園裏那些人的責罵，就算再也見不到那個最最凶惡的媽媽那又怎麼樣。
    他隻要娘親。
    白九重安靜地站在邊上，狐狸媽走的時候他剛出生，狐狸爸走的時候他壓根沒意識，甚至連狐狸爸屍體都沒見到。
    這是頭一次直麵死亡。
    即便躺在地上的女人跟他沒有任何關係。但是心中的酸痛隨著小乞丐的哭聲越來越濃。他靠在小乞丐身邊，靜靜地聽著哭聲，仿佛自己也在跟著哭一樣。
    太陽快要落下去，隻剩下一點餘輝。晏庭月拿過方帕，小心收好，看看時候不早，屍體這樣放著也不是事。想來想去，最後還是一把火燒了，晏庭月帶著小乞丐跪下：“你放心，無論如何，我都會帶他去京城把他安排好的。”
    風吹草動。生命無常，誰也不知道下一刻會發生什麼，晏庭月又讓小乞丐待了一會兒，最後因為時辰太晚，還是把人拽了起來。
    一大兩小慢慢地向山裏走，鞋跟帶起了仆仆的塵土，身影看上去有些落寞有些悲壯。
    晏庭月暗想，要去京城的話，小狐狸的耳朵是個麻煩，看九重修煉的進度要想幾天內把耳朵變沒了似乎並不樂觀。但是又不能一直拖著，這小乞丐兒早日找到親人才是。要不索性讓九重一直變成狐狸身。想到那一身茸茸的狐毛，他眯眯眼，這個主意似乎不錯。
    星星出來的時候三個才趕到山腳，好在山路很熟悉，今夜的月也很亮，估計再過半炷香就能回到家了。
    晏庭月站在路口，停下腳步：“跟了這麼久，卻不知所謂何事？”白九重拉著小乞丐一塊兒停下轉身，看過去，就見一個人憑空一樣出現在他的麵前。
    渾身顫了顫。
    心裏翻江倒海，腳步卻重得一步也挪不動。仿佛被千年的寒冰凍住一般。
    那人盈盈一笑，光華萬丈：“白白，不認識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