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還沒有破曉，白九重一個鯉魚打滾，雙腳並用把晏庭月拖了起來。
    外麵還有些昏暗。
    天上還零落地散著幾顆星。
    聚在天邊一閃一閃眨著眼睛。
    “幹嘛？”
    “下山，下山。”
    “天還沒亮。”
    “下山，下山。”
    顯然，某狐是鐵了心了。腦子裏隻剩下下山兩個字了。晏庭月被鬧得再也睡不下去，起床收拾收拾，拉著小狐狸匆匆下山了。
    晨間的霧氣還沒有散去。
    朦朦朧朧地環繞著。
    如纖雲弄巧。穿梭其中，仿佛行走在雲朵之中。空氣很是清新，帶著露水的味道。隱隱的還要草木的芳香。
    白九重平日裏也時常在這一帶活動，可是因著今天要下山，心情格外的好，一蹦一跳，時而踢踢小石頭，時而摸摸樹木蒼老的枝幹。
    就好象好不容易得了自由的小獸，對外麵的一切充滿了新奇。
    “小心。”晏庭月話還沒說完，就見一個圓圓的小身子就一下撲到了地上，伴隨著哎喲一聲慘叫，腳上的鞋子也飛掉了，頭上的灰帽子也掉了，看來是摔的不輕。
    晏庭月心疼地快走幾步，把倒黴孩子扶起來。
    他可不承認這娃是狐狸變的。
    瞧，一張小臉皺的跟包子一樣，唇色微微發白。大大亮亮的眼睛裏凝著淚珠，掛在眼角。模樣誰看了都難受。
    晏庭月一陣揪心，替他整了整褂子，拍掉了上麵的泥：“多好的衣服，髒了吧，這可是我最喜歡的一件啊。”
    白九重齜著牙，耳朵尖也跟著打顫：“疼，疼，疼。”
    “哪兒疼？”
    胖胖的小手指了指膝蓋那塊地方。
    這才發現，褲子因為這一摔破洞了，正好是膝蓋處，那露出來的白白的皮膚也磨了，沾了泥塵，鮮嫩的肉翻出來，隱隱還有些血絲。
    晏庭月眯了眯眼，站起身，下山的路，蜿蜒曲折，樹木參差，中間多少坎坷他也不能確定，九重才變成人形沒多久，鐵定不能堅持多久，於是決定回去。
    “不要。”
    偏偏某狐狸不知好歹，拒絕的那叫一個幹脆。
    “等傷好了再走。”
    白九重扭頭咬了咬唇，然後撒開腳丫子，撿了飛掉的鞋子和帽子，倔強的往山下走。
    晏庭月在後麵喊了他兩聲，都充耳不聞，擺明了是鐵了心了。他一邊走一邊想可不能回去，回去還不知道什麼時候能出來。
    狐狸不都是狡猾聰穎的麼？
    怎麼我家這隻就這麼一根筋的。而且撿了鞋子又不穿在腳上。
    晏庭月無奈地看著越走越遠的小身影，看著白胖的小腳丫踩在路上，時不時地踏上小石子，不由撫額：“你錢都沒有，怎麼買東西。”
    小身子抖了抖，終於停下來，僵直了身體站在原地。
    “你要願意按我說的去做，那就今天帶你下山。”
    “說。”背對著，如一棵小青鬆，堅忍倔強。
    但是小青鬆又怎麼樣。
    風一吹，還不是要低頭。
    自然的，晏庭月就是那風。
    “過來。”
    無視小狐狸現在的別扭情緒，看著那一小團不情不願地過來，嘴裏還嘟囔著不知在說些什麼。晏庭月摸了摸下巴：果然孩子是不能慣的。
    “變成狐狸身，我抱你下山。”
    白九重猶豫著。
    想要反對，可是下山買東西的誘惑更大。
    “到了山腳下找個醫院幫你傷口先包紮一下，然後你再變成人形，這樣總行了吧。”
    “你說的啊。”
    等了好一會兒，晏庭月掛著淺淺的笑容耐心地看著麵前依舊毫無變化的小人兒，心中暗歎：果然，不會變回去。
    好在，他這些年別的沒做，書是讀了不少，這些變身的小法術於他來說早就爛熟於心，一個傳授一個嚐試，折騰了一番，總算是大功告成。
    一人抱著一狐重新出發。
    這時候天空已經大亮。冬日裏的暖陽，從東邊的天空中跳脫出來，周圍的雲霞被染上了五彩顏色，湛藍的天空因為金色的陽光也變得溫柔了。
    寧靜的樹林開始了一天的熱鬧，沒有冬眠的小動物們歡脫著。
    抬頭仰望是鷹擊長空，低頭思量是殘葉歸根。不遠處一條小溪流嘩嘩的流著。
    一曲流觴，堪破幾人笑言。
    晏庭月心情愉悅地摸著小狐狸一身光滑漂亮的皮毛，手感一如既往的好，這幾天沒摸到，都有些懷念了。
    下山的路還算順暢，偶爾有幾個小坡晏庭月也走得很閑適。
    不消一會兒，就出了山。小狐狸歡呼一聲就要跳下去，被晏庭月死死按住了，還讓他不要說話。
    白九重不甘心地答應。
    山下的風光與山裏大不相同。
    走了一段路，就看見了村莊。
    房屋錯落有致。炊煙嫋嫋，飯香菜香幽幽地傳過來。
    鼻子很靈敏的白九重一下探出了腦袋，好奇地看來看去，黑黑大大的眼珠子燦若繁星清眸流盼。
    “看，好可愛的小狗。”一群孩子擁上來，聚在晏庭月的不遠處，一臉豔羨地看著那白色的小動物。
    白九重豎起了小耳朵，他可不樂意了，揮了揮前爪，齜了齜鋒利的牙。
    什麼小狗？
    他是狐狸。
    最最尊貴最最漂亮最最少見的白狐。
    狗有這麼上好的皮毛麼狗有這麼蓬鬆的大尾巴麼狗有這麼尖尖的鼻子麼？
    狗，狗，狗能變成漂亮的人形麼？
    孩子們看著張牙舞爪一會兒抖尾巴一會兒揮小蹄子的小動物都被逗樂了，大著膽子又走近了些。
    “他好像很喜歡我們誒。”
    “是啊，他能聽懂說話，看來是很聰明的小狗。”
    “你看他的毛就跟雪一樣白呢，我都沒見過這麼漂亮的狗。”
    白九重聽他們依舊把自己當作小狗，鬱悶的把腦袋塞到了晏庭月的懷裏，委屈地拱了拱，隻剩下一個大尾巴軟軟地垂在外麵。
    “他可不是小狗。”晏庭月適時地開口，“他是狐狸。”
    “騙人，狐狸怎麼會是白色的。”
    “是啊，狐狸都是土黃色的或者灰撲撲的。”
    “恩，爺爺那時候捉到過一隻狐狸，我見過，沒這麼胖的。”
    晏庭月明顯感覺懷抱裏的小身體抖了抖。
    果然，童言無忌啊。
    九重確實要比一般的小狐狸要胖些。
    不過怎麼能因為長得胖就不承認他是一隻狐狸呢。
    “他雖然胖，可是確確實實是貨真價實的狐狸哦。你看啊，狐狸臉較寬，嘴巴稍微尖些長些。”
    孩子們麵麵相覷，終於有個人站出來說：“難怪呢，我就覺得它漂亮。”
    晏庭月笑笑。
    “那他會變成狐狸精麼？”一個紮著小髻身著花色小褂的小胖子開口，“奶奶說狐狸精可漂亮了。”他說話的時候眼睛亮亮的，還狠狠地吞了一大口口水。
    白九重忽然覺得一股寒氣撲來，瑟縮了一下，越發往裏鑽去。
    邊上的其他小孩子不幹了，紛紛發表意見。
    “再漂亮有天上的神仙還漂亮？”
    “就是，二虎，你就會吹牛。”
    “對對對。”
    ……
    二虎漲紅了臉，他見說不過眾口，就找晏庭月幫忙：“奶奶說狐狸精最漂亮了，誰都比不過。叔叔，你說是不是啊？”
    晏庭月看了看懷裏的白九重，臉上閃過一絲溫柔：“或許吧。”
    “呀，原來是一隻母狐狸。”一個小孩指了指小狐狸的後爪，“還係了一個蝴蝶結呢。”
    這當然是晏庭月的傑作，美其名曰是給白九重包紮傷口，不過造型確實特別。
    “啊哦，是誒。母的。”
    孩子們又蹦躂起來。
    “以後可以生娃娃的。”
    “生了小狐狸可以給我一隻嗎？叔叔。”
    晏庭月感覺自己的胸口被尖利的牙齒咬了口，無奈地扯了下嘴角：“你們知道哪裏可以找到大夫？”
    “街上有。”
    “我們可以帶你過去。”
    “叔叔，為什麼要去醫館啊，治病麼？”
    “是啊，小狐狸生病了。”
    二虎一下跳到了前麵，焦急地問：“叔叔，沒關係吧。”
    “不要緊，小病，不過還是要去看看。”
    一行人立馬上路，出發去了醫館。
    “叔叔，我能抱抱小狐狸麼？”
    “不行哦。”溫柔無害的表情，手輕輕撫了撫柔軟的後背，“這狐狸性子野的狠，會咬人的。”說罷，還煞有其事地點點頭。
    孩子們不約而同地抽了口氣，露出了小小的遺憾的神情。
    小小的醫館一下子進了好多人。
    大夫眉開眼笑地出來。
    看到都是小孩子，臉就拉了下來，等到聽說是要被醫治的是隻畜生的時候，臉都發綠了：“我乃宣城名醫，你們什麼意思啊，別瞎搗亂。”說著正要轟人。
    “等等。”
    正當此時，一聲朗朗之聲傳來，婉轉悠揚如林籟泉韻。
    老板一時間恍了神。
    抬頭間，就看到一個尊貴無比的人站在了他的近前。
    那人眉目俊秀，一舉一動顯盡風流。一抹笑容掛在頰邊，有些痞氣，卻又更添了幾分魅力。叫人移不開眼。
    那人站在那裏，怡聲和氣：“大夫，這是我的愛寵，勞煩高抬貴手。”說著，又笑了笑。
    那樣的笑容燦爛逼人，就如三千桃核灼灼開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