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狐狸自然不知道這麼一閉眼，這個跟隨自己一輩子在今後的日子裏讓他百般糾結的名字就被定下了。此刻的他居然恍恍惚惚地做起夢來。
    夢裏身體越來越輕，越來越輕，似乎變成了一朵雲，浮到空中，飄飄悠悠的到了一處很熟悉的洞穴前。
    小狐狸落到地上，抖抖身子，在洞口轉了兩圈，才想起來這地方可不就是自己以前的住處嘛，吸了吸鼻子，撒開四個小蹄子跑進了洞。
    環顧四周，一切似乎沒什麼變化，又似乎全部都變了。
    他心裏莫名地有些悲涼，原地躺下，地麵些微有點兒涼，身子不禁蜷縮起來，模樣有些可憐。
    安靜下來總能想到很多以前的事情，比如剛出生那會兒，天生奇相，雷鳴電閃好不熱鬧，就好象天上在開戰一樣。狐狸爸守在邊上，不停地舔舐著被小狐狸折騰地死去活來的狐狸媽。
    那雷響了一天一夜。狐狸媽也被折磨了一天一夜。
    等到天氣豁然放晴，小狐狸也跟著終於生了出來，狐狸媽卻難產死了。
    這當然全部都是狐狸爸講給他聽的，小狐狸還小不記事，可記憶深處卻又似乎能想起那不同尋常的雷聲。
    從此以後，狐狸爸跟小狐狸爺倆開始了相依為命的生活。
    狐狸爸很疼小狐狸，每天都把小狐狸喂的飽飽的，還帶著他去玩耍。含辛茹苦地撫養著，直到早產的瘦瘦小小的小狐狸崽變成了小肥球。
    可惜好景不長，狐狸爸許是思妻情深，沒過兩年也跟著狐狸媽一起走了。
    那時候還是個幼崽的小狐狸，哪裏知道阿爸阿媽是去西天，再也見不到了。隻道沒了管束，幸福的日子就這麼到來了。
    它拚命地撒蹄子四處玩，爬樹摘果子，下河摸魚蛋，餓了吃家裏的存貨，渴了就喝小溪水。日子過得要多愜意有多愜意。
    可是東西總有吃完的時候，小狐狸沒人照顧，餓紅了眼，身上也開始長虱子，咬的他嗷嗷直叫。
    這個時候他終於想起了狐狸爸，但無論他怎麼叫怎麼打滾怎麼耍賴怎麼撒嬌狐狸爸都再也沒有出現。
    直到小肥球變成了又髒又瘦的一隻的時候，小狐狸有些明白了。
    狐狸爸離開了。
    他舔舔傷口，決定把阿爸找回來。找啊找，找啊找，不知道走了多少的路，不記得翻過了多少個山頭，總之找到最後連自己爸爸長什麼樣都不記得了。
    然後就在這個洞穴附近，小狐狸碰到了一隻紅狐狸。
    紅狐狸很厲害，有九條尾巴，還能變成人的模樣。
    紅狐狸收留了渾身髒兮兮的見到同類不管公母都撲上去叫阿爸的小狐狸。替他洗了澡除了虱子喂了食物還教小狐狸修煉。
    小狐狸開心極了。隻是好日子沒過兩天，才剛學會了說人話，其他法術還沒開始學，就被一串雷給嚇到了。
    那串雷真是厲害，從天上直直地劈下來，還會追著人跑。小狐狸上竄下跳地躲著，後來才發現原來那雷看上的不是自己。
    可是看上紅狐狸也不行！小狐狸想也沒想就向著被雷包圍的紅狐狸衝去。
    那時候他隻有一個想法，不管如何都要跟紅狐狸在一塊兒。
    一陣白光轟然照亮了天際。
    雷消失了。
    紅狐狸羽化成仙。
    羽化成仙是紅狐狸說的。
    小狐狸不明白，紅狐狸然後告訴他就是去天上去。
    小狐狸瞪著圓圓的眼，望著紅狐狸漸漸稀薄的身影，揮舞著小蹄子嚷著叫著也要跟著走。可是天庭那地方豈是誰都能去的，不論他怎麼跑怎麼跳，都趕不上紅狐狸，直到到了最後那一抹紅消失在天盡頭。
    小狐狸頂著一頭亂毛重新回到洞那裏，期期艾艾地在洞穴前麵趴了好幾天，直趴的四腳發軟，眼冒綠光，肚子咕咕直叫，才不得不相信自己又變成了孤單一個。
    以後再也沒誰給他洗澡替他捉虱子教他修煉和他一塊兒睡覺了。
    小蹄子合在一塊兒，朝著紅狐狸飛升的地方撅著屁股像模像樣地拜了三拜；然後依依不舍地離開了。
    沒走幾步，一個網從天而將。
    被淩空吊起來的時候看到了一群笑得眉飛色舞的人。
    小狐狸記得紅狐狸的話千萬不要隨便在人前開口說話；於是，他乖乖地被網兜著帶走，開始了人間的遊曆。被賣來賣去，幾天功夫，幾易主人，最後來到了劉府。待了一日，還沒好好嚐嚐人間的美味，非常不幸地踢翻了一個花盆，踏爛了裏麵的那朵菊花。然後莫名其妙地被倒吊起來打個半死。最後直接被扔出來。
    它怎麼都想不通，自己也算是一隻長得還算不錯的小白狐，怎麼就連朵菊花都不如呢。
    小狐狸抹了抹眼睛，隻覺得自己的經曆完全可以寫成一本書——一隻狐狸的血淚史。
    從夢中醒來，小狐狸發覺自己的眼睛都濕潤了。
    吸了吸鼻子，四下望了望。
    咦？
    那個該死的殺千刀的欺負自己的男人居然不在。
    明明長得比紅狐狸還好看，怎麼就這麼壞呢，還要剝自己的皮做狐裘大衣。
    還給自己亂起名字。切，他自己的名字那麼好聽！給自己的卻那麼難聽！
    不過他人長得真好看。小狐狸眯著眼睛犯了一會兒小花癡，總算想到自己有可能會變成一件大衣，抖抖身子，決定趕緊逃跑。
    還好，那個男人把之前穿在自己爪子上的鞋子給脫了，想到那所謂的鞋子，小狐狸又是一陣頭暈。
    那人好生惡劣，居然把自己的蹄子那樣包住。
    小狐狸咒罵了一會兒，甩甩尾巴一個漂亮的跳躍一下從床上蹦到了地上，正要潛逃，一股香噴噴的雞肉的味道嫋嫋娜娜地傳了過來。
    好香好香。十足十地勾起了小狐狸肚子裏麵的饞蟲。忍不住砸咂嘴，毛茸茸的大尾巴筆直地豎了起來，蹬著小短腿，尋著香氣就跑了過去。
    晏庭月正蹲在灶頭邊燒火，灶上煮著一鍋雞湯。
    雞是山上的野雞，長得花花綠綠的，跟個孔雀一樣，拔了毛以後跟尋常的雞也沒啥區別，最多就是個頭大些。
    或許味道也會鮮美些。
    不過晏庭月對這沒什麼興趣。往灶膛裏加了一把茅草，想著要不要把那些沒有用的雞毛做個毽子給九重耍。想到小白狐追逐著五彩的毽子，那情景要多有趣就有多有趣，晏庭月不由得笑了笑。
    忽地視野中晃進來一道白光，細細看過去，原來是一團白球。
    接著就是一雙濕漉漉黑漆漆的眼睛，裏麵似乎還熊熊地燃燒著火焰。
    “九重。”
    小狐狸耳朵尖，一下聽出是晏庭月的聲音，蹄子急速停下，一個沒刹住，身子慣性地往前滾了兩圈，最後停在晏庭月近前，抖抖身子，掙紮著從茅草堆裏站起。
    晏庭月很淡定地看著小狐狸一番可愛滑稽的表演，又很淡定地將小狐狸溫柔地抱起，然後很淡定幫它順了順身上的毛。最後在看到胡子上粘著的一根茅草時候，終於還是淡定不了，破功哈哈大笑起來。
    小狐狸自覺不安嚐試著跳出懷抱，卻是沒有成功。
    “喂，你放開我。”奶聲奶氣的聲音，聽上去，就好像是個五六歲的稚童。
    晏庭月愣了一下，挖了挖自己的耳朵，四下瞧了瞧，隨後嘿嘿一笑：“幻聽了。”
    “你快放開我！”
    這次不但清晰而且響亮。
    晏庭月目瞪口呆地看著小狐狸，然後舉起狐狸淩空抱起來。
    白白的像球一樣圓滾。
    灶膛裏的火光透射過來，襯得那身皮毛白的發亮。
    “是你在說話？”
    “哼。”
    晏庭月忍不住戳了一下小狐狸的黑鼻頭：“你——會說話？”
    “哼。”小狐狸把頭扭到一邊，忘記了張牙舞爪。
    “那你會不會變成人啊？”晏庭月一臉燦爛，忍不住搖了搖小狐狸的身子。
    “哼。”
    索性閉上了眼睛，一副不屑的模樣。
    當然不會，自己才剛學會說話，要是會變成人形，會幾個法術，哪能被那些人那般欺負，想到在劉府的遭遇，小狐狸渾身小小地哆嗦了一下。
    晏庭月立刻感覺到了，他想著小東西大概想到了之前被打的事情，眉目間立刻溫柔了些。
    他見小狐狸維持著偏著腦袋的僵硬姿勢，想來是不會了，心中有些遺憾，歎口氣：“沒關係，我教你。”
    還別扭的小東西一下把腦袋給調了過來，鼻子甚至戳到了晏庭月的臉，那大大的眼睛裏閃著亮光：“你懂？！”
    晏庭月高深一笑。
    小狐狸雖然很是高興，但是總算沒有興奮到衝昏了頭腦，他看著晏庭月的笑容，忽然覺得四肢發涼，尾巴尖也跟著微微地顫了一下。
    晏庭月哈哈一下，似是沒看到一樣，拍拍小狐狸的腦袋：“好，開飯咯。”
    芳香四溢，美味至極，小狐狸張著嘴，伸著舌頭，早把什麼修煉忘到了腦後。
    “來，九重，這個碗你用。”
    “九重九重！九重好難聽，換一個。”
    “多好的名字。嘖嘖，要不換成白小九？或者白小重？”
    “……還是九重吧。”
    “嗬嗬，你看，你自己也喜歡吧，來，九重，慢點喝。”
    “呀呀呀，我的舌頭。”
    “說了會燙了。”晏庭月看著九重上躥下跳，忍不住笑了，自己一個人這麼多年，多了一隻小狐狸，似乎也挺好。
    隻是，為什麼小狐狸會在自己麵前口吐人言呢？
    白九重翻翻狐眼：“一時衝動。”
    其實連他自己也不知道。
    明明這個人那麼討厭，為什麼就覺得他不會真的傷害自己呢。
    難道是因為他長得美？
    白九重又開始發花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