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起來，怎麼這一世竟成了女子？”三月搵起一個輕淺的微笑，靨色如花。
    “那要問你。”
    “……看來融合的進度還是有點慢。”撇了撇嘴，她有點不習慣這個高深莫測的另一個自己。
    這時候，她來到了一條小溪旁，蘆花未央，是她的裙擺躍過的地方，一個愈來愈進的容顏映在靠近的溪麵上——
    水中，是清冷絕美的麵龐。
    如果曲臨風在這兒，一定會驚喜地呼喚：“阿曉，破曉……”
    可惜，沒有人在這兒，除了她自己。
    溪水的倒影分外清晰，那如那卷畫麵上那個絕倫的少年一模一樣的相貌就倒映在這裏，絕世的閃動，分明、清朗、不動、靜默。
    *
    如往常一樣，曲臨風都會去一趟主殿裏埋葬的最深的一個秘密地窖。
    冰天雪地，他輕輕轉動機關，迎麵撲來的，是一地純白的飄雪。
    冰凍的空氣，冰凍的岩，冰凍的水，還有冰凍的心……
    有時候，他真難以相信，這樣一個地方，是怎麼被夜盡月那個死丫頭發現的，不過幸好她隻到過機關的最外圍，要不然鬧出來的就不隻是那幅畫而已……
    玄天冰晶被他封印在此處，繞過一眾分不清辨不明的陣中之陣，他輕觸那個正中央透明的白玉靈柩，“阿曉”，如尋常的很多次一樣，他一邊低低地叫喚著這個他一生中怎麼也叫不夠的名字，一邊隔著一寸厚度的距離緩緩地描摹著那個人的相貌。
    乳白色的靈柩裏，安靜地躺著一個恬淡優雅的少年，他瑩潤的雙手交疊放於腹部。臉頰上表情很淡，連帶著整個人都有點縹緲遙遠與世隔絕。
    一注融化的冰水“哐當——”一聲墜落在他的身旁，卻震得他一陣心慌。
    玄天冰晶融化了？
    它居然開始融化了？
    它怎麼就融化了！
    頃刻之間，白玉靈柩驟然破裂，裏頭的少年在一接觸空氣的一霎那，就灰飛煙滅……
    “阿曉——”
    你回來！
    曲臨風木然地站在原地，看著滿地的殘玉，觸目驚心。
    一幅畫，從胸口掉了出來，“嘩——”，它隨著仍在震蕩的餘波亟亟展顏——裏頭，居然是雪白的一片，不染半點筆墨……
    什麼都不見了，你怎麼能這麼殘忍，竟，什麼也沒有留給我。
    “阿曉——”他低低地笑了起來。
    是我沒有照顧好你嗎？讓你終於選擇離開了我……
    *
    “那副軀體不能用了？”三月用手攪著眼前的溪水，意圖使其中的倒影變得模糊。
    可是一旦停止了攪動，它依然沒有消失，像一個真實的真實，提醒著令人驚悸的駭事。
    人世間，所有的瞎折騰，都無濟於事，到頭來，還不是卯是卯，申是申。
    如今的她，頂著最初的一張臉，那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一張臉，是她們還是破曉那一世，最初的模樣。
    古道輪回，是否有一種感動，是我已經曆了千千萬萬，而你仍在原地，保持著你最初的樣子？
    黃泉碧落，是否有一種相識，是我早已忘了你的樣子，而你卻仍在那裏，堅守著我最熟悉的地方？
    她撂起裙擺，“小羨，你是說，你留給我的那個軀體，不能用了？”方無羨的軀體，不能用了？！
    “……我原先的那個軀體，受不住那場鞭刑。”方無羨保持著一個中立客觀的態度，如此評價，“最省心的方法，就是在那個軀體上重塑肉身。”
    古今中外，能這樣評論自己軀體的人，不多，一點都不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