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啊！”她驚叫起來，猛地甩開他的手，“可惜你是死人！”他的手是涼的，他的手是涼的！她淚奔。
    那鬼攔在她麵前，頗為無奈地說：“小生隻不過是剛從水裏出來。”他撩起垂落在地的下擺擰起了起來。水滴答答聲混著她猶自不信的嘀咕聲。
    “姑娘，你看——”他拿手一指，在初陽新照處，一個小小的影子貼著他的衣袍繞著他忽左忽右地轉著。
    她回首看見自己裙擺後麵小一號的影子，近旁的露珠正反射著晨光，印著這一地波光粼粼。她蹲在地上抱頭哀嚎，怎麼辦，她連自己是不是鬼都不清楚！
    “姑娘怎麼稱呼？”她低著頭看不到那人眼中一閃而過的狹光，方無羨，沒想到你竟是這麼一個有趣的人！
    “……”我為什麼要告訴你！她頭也沒抬地翻了個白眼。
    他見她並沒有半分理睬自己的意思，便挽上袖子轉身走了。
    靴子踏著碎葉的哢哢聲逐漸遠去，風一瞬那吹了過來，近旁的那滴渾圓的露珠“啪嗒”一聲濺在她的手背，她抬起頭，去突然發現身旁的一切都變成了一片透明，隻有她還是實實在在地蹲在那兒。
    眼前的風景突然幻了出來，那是一片青山，她也不知自己是何時起身，就站在那其中一座山那平坦的頂坪，灌木蔥蔥，間或可見白、黃、紫色小花，直莖而長，不知其名。她左腳踩著崖沿，卻一點也不覺得恐懼。前方是一座高山，青蔥直上九重霄，背後是——她揮袖轉了個身，卻看見上山的那條道上，冒出一個人影，藏青色的水袖輕揚，那個女子回首招呼身後的人：“傾兒，到了！”
    她疑惑地走上前，一個十五歲姑娘的身影浮現出來，那姑娘身著淡粉色的外衫，凝白的裙紋美不勝收：“可是師傅，那寶光卻不見蹤跡……”
    “傾兒，你見不著它，是因為你離它太近了！”前頭的青衣女子凝視前方，眼中閃爍的光深不可測。
    粉衣女子不解。“傾兒，你不必暗自苦惱。”青衣長者寬慰道，“隻不過是時候未到！”
    她此時正對著她們站著，卻發現剛出現的這兩人，完全察覺不到她的存在。她不確定地朝前走去，她們也正好迎麵而來，雙方毫無阻隔地交錯而去……死的是她們，還是她？
    她朝後一看，那一老一少兩個人已經走的很遠。
    她追了上去，前方又變成一片花白，光線刺得她睜不開眼。
    等她再次睜開眼，卻身處半山腰，她站在一處凸起的岩石上，往下愈寬愈無路。對麵就是另一座山，這兩座離得太近了，近的她一抬腳就可以輕而易舉地跨到另一邊，這大概是由一座山裂成兩半的吧。
    對麵的山道上正坐著一位青衣長者，她低著頭仔細地辨認著數量眾多的野生草藥。夜盡月甚至能從她低著頭的發絲上覓見那些稀疏卻鮮明的白發。
    “……師傅！”一個猶豫的聲音從後方傳來，粉裝女子懷抱著一個繈褓，單手撥開擋在眼前的枝椏，臉上帶著欲言又止的表情，額發上俱是露水沾染的痕跡。
    青衣長者並不抬頭，隻說：“原來是她！”
    粉衣女子越發地不解，她單膝跪地，把懷抱中的嬰孩遞給師傅。
    青衣長者接過這個孤棄在山林的孤兒，伸手替她捋了捋並不多的毛發，附上一笑，那笑如佛堂初開的白蓮，純淨不染紅塵，卻冷得令人望而生畏。
    “師傅，她叫什麼好呢？”樓憶傾采了一根狗尾草輕輕地逗弄著那個粉嫩卻還看不出長相秀麗與否的嬰孩，隻見嬰兒蜷曲的眼睫不住地閃動，卻仍然緊閉著眼。
    “傾兒，你決定吧！”師傅歎了口氣，嬰孩又再次換轉粉衣女子之手。樓憶傾愣了愣，雙眼最終落在裹著嬰兒的那塊絲帕上，一個端莊秀麗的“方”字，躍於絲格。
    方無羨，就叫方無羨吧！
    萬方無恙，無甚可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