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死山。
    烏鴉在天空劃過不祥的軌跡，暗紅色的土地昭示著曾經慘絕人寰的煉獄，站在這裏的玉瑾鳳，油然而生的，是悲哀。
    他，也即將走入這裏。
    以最親近的距離，以最危險的姿態，與死亡麵對麵。
    他閉上了眼睛，然後深深的呼吸。
    不死山……不死……你說，明明是這麼可怕的地方，卻偏偏要叫不死山，是個多搞笑的諷刺？
    “嗬嗬……”
    於是他低低的笑了起來，隻是這笑聲中，卻帶著無盡的滄桑與悲涼。
    希望自己真的能不……
    想到這，他的嘴角不了遏製的勾起一絲嘲諷，不死？什麼時候自己也學會做夢了？不死，呆在這樣的鬼地方，談何容易……
    於是，他不可避免的想起了一個人。
    玉明殤。
    ——那個傳說中的男人。
    寒冰玄氣第一個達到九重天的男人。
    天下無敵。
    可惜，卻葬送在了這個地方。
    驚采絕豔的他，知曉天地聖果可以破解雪山一族的封印，便隻身來到了這傳說中的不死山，他信心滿滿，隻是從此，杳無音信。
    玉明殤……
    當年的他，是雪山蓮族第一高手。
    亦是整個靈界的最強者。
    卻無聲無息的，將命送在了這裏。
    天地聖果……
    如今的玉瑾鳳，亦是為它而來。
    五百年後，同一地點，同一目的，難不成也昭示著同樣的結果？
    玉瑾鳳搖搖頭，眼神中閃過堅定。
    他不能死。
    他不會死。
    他的族人需要他。
    他還很年輕。
    當年的玉明殤，至少留下了強行衝破封印的方法，至少為族人的生存創造了希望。
    而他，玉瑾鳳，還什麼都不曾做過。
    他，還什麼都沒來得及做。
    所以，他不能死在這裏。
    不死山……
    我不會死。
    我答應過霜兒與梵，我不會死。
    既然我讓他們對我有信心，那我就要更有信心。
    玉瑾鳳看著鮮紅的字跡，不知怎麼著，思緒就飄向了走時的場景。
    那是個看不見月亮的晚上。
    ……
    “表哥……”
    正準備施展靈力的玉瑾鳳身形一僵，然後轉身，玉霜寒藍衣飛揚，靠在一個大樹上，嘴角，是人畜無害的微笑。
    “表哥，這麼晚了，你不睡覺嗎？”
    看著玉霜寒那雙瞪圓的大眼睛，玉瑾鳳麵不改色，“哦，今晚月色正好，我欣賞欣賞。”
    “可是……”玉霜寒的樣子似乎是很糾結，“可是表哥，今天好像沒有月亮。”
    玉瑾鳳額上的青筋挑了挑，一看這家夥在這裝純潔，他就……咬咬牙，玉瑾鳳勉強一笑，“是嗎？你看不見嗎？今晚的月亮真的很美啊……”
    “嗯！對！”
    毫無誠意的讚同，一聽就是白梵那個變態，玉瑾鳳在心裏翻白眼，果然……
    妖孽白梵，一身紅衣勾魂奪目，他邁著優雅的步伐，臉上是嫵媚的笑容，而那一雙桃花眼，卻是看不見一絲感情。
    他站在玉瑾鳳的對麵，纖長的手指撫過玉瑾鳳額前的青絲，“今夜的月亮真是美，美得我都看不見了，不如這般……”他湊近玉瑾鳳的脖子，“讓玉大教主好好指點？”
    好不憐惜的推開白梵，玉瑾鳳的語氣有些冷硬，“自己看。”
    “可是……”白梵摟住玉瑾鳳的腰肢，“人家看不見啊……”
    站在邊上的玉霜寒眼角抽了抽，低聲罵道，“死人妖！”
    反觀玉瑾鳳，神色如常，美色當前，不為所動，他隻是淡淡的瞥了白梵一眼，“那，梵，想要在下如何指點呢？”
    “當然是……嗬嗬，”白梵吃吃的笑了起來，那一雙桃花眼幾乎滴出水來，他推了玉瑾鳳一把，嬌聲道，“玉大教主真是不解風情，這月黑風高的夜晚，自然是要做一點愛做的事情了……”
    玉瑾鳳看著白梵的樣子，歎口氣，“梵，你到底想要怎麼樣？別玩了好不好。”
    “哼！”
    白梵冷哼一聲，神色之間依舊媚意橫生，卻摻雜了一種狠辣，他柔聲道，“我想幹什麼玉大教主不知道嗎？”
    他貼近玉瑾鳳，“還是說，玉大教主完全忘了我們為什麼下山？”
    玉瑾鳳有些頭痛的看著白梵，“你到底什麼意思？”
    白梵眼神很快冷了下來，他以最快的速度揪住玉瑾鳳的衣襟，“裝！你他媽在裝！老子現在看見你就恨不得打爆你，告訴你老子現在很生氣，你自己說，山上的時候我們是怎麼商量的？”
    玉瑾鳳也不掙紮，任由白梵提著自己的衣襟，隻是他的眼神有些無奈，“在山上的時候我也沒同意讓你們和我一起去不死山。”
    “沒同意？”白梵驀地拔高音量，旋即冷笑出聲，“呦，瞧瞧玉大教主說的，在下怎麼不知道玉大教主的權力已經大的能命令在下了呢？原來連在下去哪兒都要玉大教主同意呢……”
    “梵……”玉瑾鳳皺了皺眉，“你知道我的想法，我隻是不想讓你冒險。”
    “不想讓我冒險？哈哈哈……”
    白梵丟開玉瑾鳳，一陣狂笑，然後倏地盯住玉瑾鳳，像是一直暴怒的野獸，“所以你就自己去冒險？”
    玉瑾鳳沒說話。
    “啪！”
    響亮的巴掌直接扇在玉瑾鳳精致的容顏上。
    “我打你個自以為是的混蛋！”
    玉瑾鳳咬了咬嘴唇沒吭聲。
    白梵再次揪住玉瑾鳳的衣領，與之對視。
    “為什麼？你說，為什麼！”
    強壓怒火，白梵頂著玉瑾鳳的眼睛，道。
    玉瑾鳳搖了搖頭，“不死山太危險，我不想你們丟了性命。”
    “……”
    不像我們丟了性命？白梵怒極反笑，良久，他開口，“鳳，告訴我，你究竟當我和霜兒是什麼？”
    “……”玉瑾鳳看著白梵妖冶的臉，用一種極為堅定的語氣，“兄弟。”
    “兄弟？”
    白梵不可遏製的大笑，有些落寞的味道，“你確定？”
    玉瑾鳳堅定的點頭。
    但——
    迎接他的，是白梵用盡全力的一拳。
    砸在胸口，生疼。
    “你他媽放屁！”
    白梵的眼睛染上了屢屢血絲，“你他媽就扯吧！玉瑾鳳，我從來不知道你就是這麼個虛偽的家夥，你他媽要再敢說一句拿我當兄弟，我……”
    他狠狠的看了玉瑾鳳一眼，“我可從來不知道兄弟是這麼個當法兒，我要知道這就是眼裏的兄弟，弄死我也不和你當兄弟，你知道啥是兄弟不，啊？老子告訴你，兄弟就是用來利用的，你他媽少在這裝好人，有啥危險跟個傻叉似的恨不得連命都不要……”
    話音截然而止，“啪！”
    他又毫不留情給了玉瑾鳳一巴掌，吐出個字來，“賤！”
    玉瑾鳳的身體顫抖了一下。
    “比婊子還賤。”
    於是白梵繼續激怒。
    “梵……”玉瑾鳳抬起頭，眼光平靜的不可思議，“我從來都不知道你這樣想我，我隻是不想讓你們受傷害，我……在乎的人，隻剩下你和霜兒，我們在一起的時光，何止十年……”
    “……”
    白梵沉默了，眼中的血色卻在不斷的增加。
    “我不能容忍你們和我一起去冒險。”
    “……”白梵扯了扯嘴角，“那我們就眼睜睜看著你送命？”
    “我們是兄弟……”
    “所以？”
    白梵挑眉。
    “你們要好好的活著。”
    “嗬！真是偉大！”白梵毫不掩飾自己的譏諷，“真是讓我自慚形穢啊，看看人家玉大教主的境界，嘖嘖，簡直和我這種敗類不一樣啊，不過玉大教主，我就問一句了，你說你做這麼多，會有人感激你嗎？”
    “……”玉瑾鳳的眼中閃過一種悲哀，“我不需要，我隻想為族人做點什麼？”
    頓了頓，他又道，“還有你們……”
    “我是殘廢還是嬰兒？需要玉大教主這樣為我著想，還真是受寵若驚。”
    白梵繼續諷刺，“那我就告訴你好了，你的做法簡直可笑至極，我為什麼要你的保護？嗯？你口口聲聲說我們是兄弟，卻毫不猶豫的為我們擋下所有危險，你需要我讚揚你的偉大還是悲哀呢？”
    玉瑾鳳默然。
    “你是要我們活在用你鮮血建成的溫室裏消耗盡我們所有的銳氣，所有的夢想，你是在用你的鮮血為我們鋪築一條毫無危險的路途，可是，玉瑾鳳你聽好，我們絕不會感激你，因為你這是在毀滅我們，你在毀滅你自己。”
    白梵頓了頓，目光有些無奈，“作為你的兄弟，我隻是想和你站在一起。”
    永遠的站在一起。
    玉瑾鳳歎了口氣，“會的，我們一定會在一起的，但不是這一次。”
    “不是這一次？”
    白梵不可置信，“我剛剛的話都白說了？”
    “你知道的，”玉瑾鳳的眼神已然平靜，“我的決定，沒有人能改變。”
    ……
    白梵忽然就沉默了。
    “轟！”
    白梵一拳砸在地板上，血流如注，“你他媽咋就這麼固執？”
    “我別無選擇。”
    “……”
    時間靜止了。
    他們兩個靜止了。
    白梵忽然倒在了地上，極為疲憊的呼出一口氣，他看著天空上厚厚的雲彩，眼中閃過一種名為追憶的東西。
    “鳳。”
    “嗯……”
    玉瑾鳳也坐在地上，看著身下的草地，低低的應了一聲。
    “你還記不記得我們第一次見麵？”
    “嗬嗬……”玉瑾鳳笑了起來，眉目間顯現一種柔和，“當然記得了，當年你才十三歲……”
    白梵也淺淺的笑了一下，眼中那一抹駭人的血紅漸漸的褪了顏色，“還別說，當時你不也才十歲？卻成天板著個臉，知道我們背後都叫你啥不？”
    玉瑾鳳挑眉，“食古不化萬年老冰山？”
    “撲哧！”
    白梵忍不住笑出了聲，“沒想到你這家夥居然會記得？！”
    玉瑾鳳翻了個白眼，“那可是我人生的汙點，不記得怎麼行？”
    “哈哈哈……”
    白梵笑的愈發的沒形象，紅色的發絲在地麵上纏繞著，“但實話實說，我覺得和你很配。”
    玉瑾鳳翻個白眼，沒說話。
    兩個人就又沉默了下來。
    “其實……”白梵閉上了眼睛，“其實要是能一直不長大就好了，山上的生活雖然枯燥，但起碼很快樂。”
    我想，那是我人生中唯一快樂的時光了。
    雖然，我不屬於雪山蓮族。
    但是，那裏，卻是我唯一的家。
    因為，我是被全天下拋棄的人。
    “鳳……”
    白梵睜開眼睛，猛地坐起身來，“鳳，看著我的眼睛。”
    玉瑾鳳抬頭，看見——
    紅色。
    比鮮血更加絢麗的紅色，那樣的奪目，那樣的……危險。
    好似罪惡的深淵，卻無時不讓人眷戀。
    玉瑾鳳變了臉色，“你在幹什麼？”
    聲音，不由自主的嚴厲。
    白梵毫不避閃，直直的迎著玉瑾鳳的目光，“你看清我的眼睛了嗎？”
    “梵……”
    “嗬嗬……”他笑了，淒豔絕倫，“我是個罪人，從初生起就注定不會有人疼，鳳，你知道嗎，從我出生起我就充分的感受著別人的厭惡與憤恨，每一分都有死亡的危險，但是……嗬嗬……”
    他再次微笑，帶著笑容說話，“但是，我活下來了……盡管我被自己的親人追殺，盡管我從來不曾享受愛的溫暖，我還是活下來了……”
    白梵紅色的眼睛，開始有淚水。
    “我終於還是活下來了……”
    他頹然倒地。
    “是你，是你和霜兒……你們，是第一個願意接受我的人……”
    “我……不像你們任何一個人出事……我寧願和你們一起去死……”
    “梵……”玉瑾鳳絕美的臉上露出一絲苦笑，“我們又有什麼資格取笑你？在世人眼裏，我們雪山蓮族不照樣是霍亂世間的妖孽？”
    ……
    “不！”
    玉霜寒可愛的臉龐出現在玉瑾鳳麵前，“表哥，我們不是妖孽！”
    玉瑾鳳疲憊的笑了笑，沒說話。
    “梵……”玉霜寒抱住白梵，“梵，我們都知道的，我們不被認可，我們就要自己認可自己，你不要這樣……我們會在一起的……我們會一直在一起的……我們不需要別人的認可……”
    “可是……”白梵的聲音有一絲絕望，“可是玉瑾鳳他要去不死山了……”
    眼神有些渙散，我們的快樂即將消散了，曾今的我們不被別人承認，現在的我們連夥伴都要失去……
    “那又怎樣？”
    玉霜寒皺了皺眉頭，“你難道就一點也不願意相信表哥嗎？”
    “不是我不相信，而是我根本無法相信，你也不想想，不死山……那是什麼地方？”
    白梵的呻吟戴上了一絲顫抖。
    “那又怎樣？”
    玉霜寒瞪著白梵，“表哥可是雪山族千年來最具天賦的人，你必須相信他！”
    “嗬！”白梵冷笑，“盲目又可悲！”
    玉霜寒瞪了白梵一眼，“我隻問你一句，白梵，你願不願意和表哥同生共死？”
    “那還用說？”
    玉霜寒點了點頭，有看向玉瑾鳳，“表哥。”
    玉瑾鳳沒說話。
    “我支持你一個人去不死山，因為我相信你一定能活著回來。”
    玉瑾鳳的眼睛亮了一下。
    “但是……”玉霜寒頓了頓，“我不相信我能平靜的等到你回來，所以表哥，你要答應我一件事。”
    玉瑾鳳咬了咬嘴唇，還是不說話，白梵的眼睛卻漸漸的發光了。
    果然，他從身上拿出一個小小的盒子，看著玉瑾鳳，“這是同心蠱王，一隻母蠱和兩隻子蠱，我要求你將它種在身上。”
    玉瑾鳳的臉色蒼白了一下，“不行！”
    “那我們就一起去不死山！”
    玉霜寒也不退讓。
    “你……”
    玉瑾鳳的手指顫抖了一下，“你們兩個要服下子蠱？”
    白梵玉霜寒對視一眼，意義不言而喻。
    “你……你們知道結果會怎麼樣麼？”
    白梵笑了一下，又恢複了他傾城傾國的風華，“知道啊，若是你出事，我們就會陪你一起死。”
    “這不公平！”玉瑾鳳身子抖了一下，“要是你們有危險，我根本不會有影響！”
    “很公平。”玉霜寒的眼神很平靜，“你要去拚命，我們卻在家裏享受，這樣的選擇，在公平不過了。”
    玉瑾鳳低下頭，笑了起來……
    “你們……這是在逼我啊……”
    他歎了口氣。
    “是！”玉霜寒也不反駁，“但我們也在逼自己。”
    ……
    “唉……”玉瑾鳳歎口氣，用靈氣吸收了母蠱，同一時間，玉霜寒與白梵也服下子蠱。
    三人對視。
    “現在，你們滿意了？”
    白梵起身，眼睛恢複了黑色，他妖孽一笑，“當然滿意，現在我們的命可是連在一起了，我可跟你說，把你的小命給保護好了，要是敢死……嘿嘿……”
    玉瑾鳳歎口氣，“你們……”
    “我們挺高興的！”
    玉霜寒笑了笑，“我們會一直和表哥在一起的。”
    “那我就一定要活著回來了？”
    “當然！”
    “哈哈……”
    “哈哈……”
    “哈哈……”
    三人爽朗的笑聲回蕩不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