枕月樓裏，晞顏望著歪倚在椅子上，手捧茶盞，斜眼打量自己的嬌媚女子，忍不住撇撇嘴，也下意識地低頭去看自己：白色的帆布鞋，不過現在已是灰色的了；半新不舊的牛仔褲，上麵不知幾時又多了幾個小洞；有些辨不出顏色的T-恤，還有用手“梳”過的馬尾。
    晞顏在心裏吐下舌頭，雖然已經盡量讓自己看起來整潔些了，可自己的這身打扮在這裏還是顯得太過怪異了。
    悄悄歎口氣，重新抬起頭，麵帶微笑，目光坦然的接受麵前女子的“審視”。
    良久，許是看夠了，也許是看煩了，坐上的女子輕輕啜口茶，方悠悠道：“宋姑娘要進我這枕月樓，可是想清楚了？”
    “是，已想清楚，煩請玉媽媽成全。”晞顏禮貌地回道。
    麵前女子輕輕一笑：“不知宋姑娘都會哪些才藝，要知道，我這枕月樓，可不是是個女子都能進的。”話裏，隱隱有些許輕視之意。
    晞顏微微有些著惱，可人在屋簷下，不得不低頭，更何況，自己還是有求於人呢。
    努力壓下心中情緒，扯個笑容，心平氣和的回她：“我會唱曲兒。”
    “可還會別的？”
    “不會了。”
    “嗬嗬，”女子似聽到什麼好笑的話般輕笑起來，“我這樓裏會唱曲兒的姑娘多了，宋姑娘憑什麼就認為我會收下你呢？”
    這話，已不是隱含輕視意味了，而是明顯的不相信與不屑。
    晞顏心下有些惱怒，為她的話，也有點為自己。若不是今日淪落如此境地，怎會讓人這般看不起？轉瞬又有點後悔，早知如此，當初就應學點舞蹈，民樂之類的才藝，稍一展示，就算不能驚為天人，至少也會讓他們眼前一亮。可現下也不是後悔這些的時候，先把眼前之事解決才是正經。
    想及此，晞顏又有些慶幸，幸虧自己學的是聲樂專業，要不然自己還不知得露宿街頭多久才能找到個工作。雖說學的不多好，可在這古代，應該也算是獨一份兒了。
    晞顏脾氣本就有些直，再加上之前那女子的話也甚是不客氣，再回話，已不如剛開始般禮貌與恭謹，甚至帶了些許冷然：“玉媽媽此言差矣，俗話說，人外有人，天外有天，玉媽媽怎就能斷定我的曲子一定不如你這樓裏姑娘們的呢？”
    “如此說來，宋姑娘的曲子是要強過她們的了？”
    “強不強的不敢說，特別二字還是當得起的。”
    “是嗎？既然如此，那就煩情宋姑娘唱上一曲吧，也讓我這孤陋寡聞之人見識一番，如何？”話裏，已明顯有不悅的成分。細想也是，在一見多識廣的青樓老板麵前說下這樣的話，未免讓人覺得有些輕狂。
    晞顏此時卻是管不了那麼多了，唱就唱吧，好歹也是在現代混了一二十年的，還不至於讓首歌給為難住，可是該唱什麼，還真得好好想想，隨隨便便撿一首來糊弄，那可不行，若是一個選歌不對被人給趕了出去，那可就不妙了。
    唱什麼好呢？晞顏輕輕皺眉，眼珠隨著心中所想而隨意轉動，這一轉，就看到了椅上正看自己好戲的女子：眉如遠山，目如秋水，肌膚瑩潤，齒白唇紅。一襲藍紫色衣裙，更是將她的皮膚襯得欺霜賽雪。頭發鬆鬆挽個髻，斜插一支玉簪，麵上不語先含笑，歪靠在椅背上，眼波微轉，便有無限風流。晞顏忍不住在心裏輕歎，好一幅慵懶美人圖，好一個眉目如畫的，青樓女子。
    眉頭舒展，心裏便有了主意，晞顏微微一笑，輕啟朱唇：
    我有花一朵，種在我心中
    含苞待放意幽幽
    朝朝與暮暮，我切切的等候
    有心的人來入夢
    女人花，搖曳在紅塵中
    女人花，隨風輕輕擺動
    隻盼望，有一雙溫柔手
    能撫慰，我內心的寂寞
    我有花一朵，花香滿枝頭
    誰來真心尋芳縱
    花開不多時啊堪折直須折
    女人如花花似夢
    我有花一朵，長在我心中
    真情真愛無人懂
    遍地野草以占滿山坡
    孤芳自賞最心痛
    女人花，搖曳在紅塵中
    女人花，隨風輕輕擺動
    隻盼望，有一雙溫柔手
    能撫慰，我內心的寂寞
    女人花，搖曳在紅塵中
    女人花，隨風輕輕擺動
    若是你，聞過了花香濃
    別問我，花兒是為誰紅
    愛過知情重，醉過知酒濃
    花開花謝終是空
    緣份不停留，像春風來又走
    女人如花花似夢
    緣份不停留，像春風來又走
    女人如花花似夢
    女人如花花似夢
    晞顏的聲樂果然不是白學的，她的聲音本就輕柔，唱時又特地稍稍壓低了嗓音，將一曲《女人花》唱得哀婉卻不淒涼，柔美卻又不失力道。聲音雖輕，卻直入人心底，縈繞心間，久久盤旋，揮之不去。
    一曲唱畢，晞顏靜默不語，那女子也不做聲。再看她，臉上常見的笑意已然褪去，歪靠在椅背上的身子不知何時已坐直，怔怔的望著晞顏，似剛見到晞顏般，不，比剛見到時更甚！
    見她如此，晞顏也不好開口。良久，那女子才似回過神來般道：“姑娘的曲子當真特別，是玉盞孤陋，讓姑娘見笑了。不知姑娘，師從何處啊？”
    原來這嬌媚女子名叫玉盞，隻是她這問題，著實讓晞顏有些尷尬，該怎麼說呢，橫不能說自己是穿過來的吧？
    “這……”晞顏有些艱難的張口，“還請玉媽媽見諒，不是我不想說，實是，不好說啊。”
    玉盞稍一愣，旋即輕展笑顏：“是玉盞冒昧了。”
    “不礙的。”玉盞忙擺手搖頭，心裏卻道，哪是你冒昧了，實在是我不好解釋啊。
    “姑娘的曲子如此不凡，想必到了哪裏都會受人追捧讓人喜歡的，但不知姑娘怎麼就選中了我這枕月樓呢？”
    聽了這話晞顏愣住，沒想到她會這麼問。是啊，京城裏青樓好幾家，怎麼就進了枕月樓呢？
    晞顏回想當初的情景：自己莫名其妙來到這個不被曆史記載的離瀾國，因穿著怪異，言行舉止“異常”而被這裏的人所排斥，別說找個安身之所，連溫飽問題都難解決，自己都不曉得自己究竟是怎樣捱過了三天。走投無路之際，猛然間發現了枕月樓，這才想起自己所學專業好歹能和這裏搭上邊，遂稍整衣衫就走了進來，可這話，是怎麼也不能對玉盞說的。
    就在晞顏愣神回想之際，玉盞也在心裏重新審視晞顏：眼前這女子，穿著舉止異於常人，談吐才藝卻是不俗，若說是出自名門之家，可怎會流落到這連平常女子都唯恐避之不及的煙花之地？若真如她初進門時所說，她隻是一為尋求安身之所的尋常鄉野女子，但她那氣質與風度，又豈是尋常鄉野女子能比的？想來此人，來曆定是不凡。
    其實玉盞還真猜對了兩點：一是晞顏的來曆確實不凡——穿來的；二是晞顏還真是隻為解決溫飽和住宿問題而來。隻是這些晞顏自認為正常的舉動（穿越正流行，屬正常；找工作裹腹，亦正常），落在玉盞眼裏，卻是大不尋常，別有深意了。是啊，有誰見過好端端一女子自己要跑到青樓落戶的？
    玉盞心中所想晞顏自然不知，待她回顧完自己的“倒黴史”心思回轉時，正瞧見玉盞若有所思的盯著她看，那探究的眼神裏已不再有初見時的玩味，而是多了絲困惑與不解。
    玉盞看得太過專注與認真，晞顏不得不輕咳一聲來提醒她，玉盞猛然回神，臉上閃過一絲尷尬，晞顏隻當沒看到，仍接著回道：“我這曲子雖特別，卻不是人人都接受的了的。枕月樓既能做到京城第一樓，想來與玉媽媽的非凡見識是分不開的，我自然是衝著玉媽媽來的。”不管她信不信，先把高帽送上再說。
    聽著晞顏明顯是拍馬與應付的回答，玉盞麵上仍然無甚變化，隻是道：“承蒙宋姑娘誇獎，玉盞愧不敢當，隻是姑娘來我這樓裏，可還有別的要求沒有？”
    要求？晞顏還真沒想過，當初隻是想趕快找個棲身之地，哪還有空想別的要求？進枕月樓也隻是抱著試試看的態度，也沒真指望一古人一下子就能接受一首現代流行歌曲，但世事往往出人意料，人不但接受了，貌似還挺震驚，居然還讓自己提條件。由於沒想過此事會成功，也就沒做這方麵的考慮，所以此時的晞顏有些發愣，提條件，真提嗎？提些什麼呢？
    見晞顏猶豫，玉盞隻當是她還沒考慮好，於是開口道：“宋姑娘若是還沒思慮好，也無妨，請姑娘先在這裏住下，有什麼需求了日後再提也是一樣的。”
    晞顏聽她如此說，也隻好先應下。
    玉盞又道：“今兒時辰也不早了，想必姑娘也乏了，不如先去休息，餘下的事日後再議，如何？”
    “那就勞煩玉媽媽了。”
    玉盞遂吩咐了丫鬟領著晞顏去沐浴更衣，用膳休息。
    看著隨著丫鬟漸漸走遠，直至消失在走廊盡頭的背影，玉盞慢慢斂了臉上笑意，靜默片刻，忽地揚聲道：“來人哪，備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