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已經很深了，萬籟俱靜，但周公館的大堂裏依然亮著燈。
    周雨山端坐在大堂上位的梨花木太師椅上。
    他手裏端著青花瓷茶杯，用杯蓋輕輕撥弄著漂在水麵上的茶葉。
    他穿著一件竹葉青長袍，配上醬紫麻點圓領馬褂。雖然這種直筒似的長袍馬褂並不顯身材，但從男人的身架子還是可以看出他是個健壯挺拔之人。
    周雨山的相貌並不出眾，是那種普通的大眾臉，不過，臉上顯現出來的堅毅表情卻是他這個年齡段男人少有的。
    大堂裏麵靜悄悄的，沒人敢說話，就連呼吸都是細細的。
    直到。。。。。。
    大門處傳來汽車的鳴喇叭的‘笛笛’聲。
    半晌過後，就看到一個走起路來搖搖晃晃的身影穿過夜幕跨進大堂。
    “老爸。”
    走進大堂的青年沒想到周雨山還沒睡：“那麼晚了，你還在這裏幹嘛？”
    青年醉醺醺的，站都站不穩：“在等我麼，想要兒子陪你睡覺了，是不是？”他笑著，說話聲音裏含著輕薄。
    周雨山定定地看著自己的兒子。
    他身邊的兩個丫鬟羞得臉垂得更低了。
    一旁的老管家也不由得拿袖子擦擦臉上的冷汗。
    灑下來的淡黃色的光線使得周雨山剛毅的臉龐柔和了一些，但表情依舊很嚴肅：“那麼晚了，”他的聲音低啞，冷冷地重複了一下青年的話：“你去哪兒了？”
    “我去哪兒了，老爸不是最清楚不過了，不是嗎？”青年輕笑道。
    他話裏帶著些許嘲諷，似乎在揶揄自個兒父親多此一問。
    不是最清楚不過了嗎。。。。。。
    周雨山當然清楚，這個爛泥扶不上牆的逆子。
    不是到大上海舞廳去玩舞女或是歌女。
    就是到外灘的跑馬場飲酒鬥馬，勾搭漂亮的外國小姐。
    周雨山氣定神閑地看著麵前醉得一塌糊塗的兒子。
    他周雨山的兒子沒有一個長得像他的，但他也不憋屈，自己的相貌太普通了。
    而他的兒子長得都很不錯，無一不繼承了他們母親的美貌，甚至大有青出於藍而勝於藍之勢。
    眼前這個青年，有著如羅馬希臘人般深刻的五官，但是卻不是那種棱角過於分明的雕琢味過於濃重的臉，而是剛中有柔，就像書法裏麵的隸書一樣。
    他站在原地眨乎這眼睛，又長有密的睫毛像小扇子似的一上一下地扇動著。
    周雨山不禁搖了搖頭，長的好看有什麼用。
    這個敗家子。
    隻會伸手向他母親要錢，然後轉身就花個精光。
    簡直是花錢如流水，揮金如灑土。
    說不聽，罵也滿不在乎。
    周雨山歎了一口氣，揮了揮手，示意他可以下去了，有看他走得前三步退兩步的，著實不放心，又叫了那兩個丫鬟送他回屋裏去。
    “那老爸，兒子回房了，老爸不跟著來嗎。”這個死不正經的逆子。
    那倆丫鬟一左一右地攙扶著他：“二少爺，這邊走。”
    漸漸地，淩亂的腳步聲還有青年的調戲聲越來越細微模糊，直到聽不見為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