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衍楓手裏捏著那兩塊暖玉，略略歎了口氣。
    “我倒希望，沒有區別。”
    他提起一邊的酒壺，烈酒下喉，才覺得好受了一點。
    大概是上輩子吧，他記得杜七說過，酒是一種慢性的穿腸毒藥，可他醉了四十二年，怎麼卻沒被這毒藥奪了命，還在世上，獨擁一世孤獨？
    多少次他攀上城牆，他看著鄴城，站在李元知曾經站過的高度，他沒有看到城內的繁華，他隻看到沉沉暮靄，不散烏雲。
    他舉起酒杯，對著燈火，淡淡一笑：“我隻願你坐享榮華，長命百歲，這是我欠你的一生。”
    敲門聲驀然響起，左衍楓放下酒杯，淡淡道：“進來。”
    門便被推開，秋景走進來，在左衍楓對麵坐下：“左將軍何故對燈獨酌？”
    “你不是該在邊關？”
    “皇上知道你的心思，要不我怎麼會被調至湘城？”
    “是啊，他知道。他再清楚不過。”
    “容素要我提醒你，萬事小心。”
    “沒那個必要。”左衍楓看著手中的暖玉，“你回來做什麼？”
    “戎生說，你給我爹的信被截了下來。”
    左衍楓倒了一杯酒，一飲而盡：“你以為，若不是我故意如此，他們怎麼截得住我的信？”
    “我越來越猜不透你的用意了。當時在湘城，我以為你是忠心為國，沒想到自己反而背叛了李家王朝。”
    “你說，你若是皇上，會不會殺我？”
    “會，一定會。”
    “那，你知不知道，他為什麼不殺我？分明隻是一個命令而已。”
    “他放過了你？”
    左衍楓笑了：“請你告訴容素，生死有命，不必為我擔心，我這條命，終究是要交給皇上的。”
    “左將軍真是越說，便越讓人想不通。”
    “我也想不通，想不通他為何放過我。”左衍楓側過頭，“秋將軍，你擅離職守若要讓人知道，恐怕又是奏折一本，還是早些回去吧。”
    “我不想見容素。”
    “為什麼，你不是愛她嗎。我將她嫁給你，不是要你讓她獨守空門的。”
    “她根本就不願嫁我，她有個心上人，甚至連接觸我都會皺眉，可我甚至不知道她的心上人是誰……”
    “沒有那個人。”左衍楓立起身，“那個人早已死了。很多年前便死了。”
    ***
    “這雪下得真是急。”李元知望了眼窗外，“又是一個冬天。我記得今年的冬天特別冷。”
    “是啊，僅僅是半天功夫，雪就積得，足以蓋過門檻。”左衍楓將手中的酒杯斟滿，遞給他，“喝點酒暖暖身。”
    李元知接過那酒杯，小撮了一口，便笑了：“怎麼又是女兒紅？難道左府地下全是這種酒？”
    左衍楓沒有答：“當年我娘告訴我，容素是為了化解金燃對左家的仇恨，以防他算計我才嫁給他的，那夜我喝盡了容素嫁人時餘下的女兒紅，那時候發誓再也不碰這種酒，之後的四十二年，就真的沒有碰過。不過重新活這一次，我想清楚了，我要彌補我的一切遺憾，我不再怕女兒紅的味道，我想，她找到一個如秋景般愛她的人，應該總有一天會幸福吧。當然我選擇秋景，也有我的私心。”
    “你的遺憾，包不包括沒有提早背叛我？”
    “不包括。”左衍楓搖了搖頭，“我從來沒有想過要傷你一分一毫，可是，我想你長命百歲。”
    “這之中有什麼聯係？”
    “到我死的那天，你就會知道了。隻要你取走我的命，我就不再逼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