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個人已經不存在了。”左衍楓笑了，“你死後，四十二年光陰，慕秋淩駕萬人之上，站在最高處，最冷最寂寞的高處，連一個可以秉燭夜談的知己也沒有……”
    “所以才有了這個？”李元知舉起手裏的玉佩，“濁酒不消無限愁，此生虛擲禁宮牆。你何時喪了全部意氣，成了這般隻會寫哀怨之辭的悲君子？”
    “我不是君子。”左衍楓看著那枚玉佩，“這玉與我性命相連，隻要你打了它，我便會不存於世。你有機會考慮。”
    李元知愣了下。
    左衍楓轉過身，上了轎子，再一次遠離了李元知的視線。
    鎮元十九年。
    李元知看了眼手裏的玉佩，沉默了一瞬。
    “元知？”德王上前來，“方才那可是左方將軍之子衍楓？”
    “嗯。”李元知點了點頭，“皇叔，元知有些不適，先行離去了。”
    *
    李元知追著左衍楓的轎子跑了良久，才追上他，而後攔在轎前大聲呼喊：“慕秋！你可記得，當年我在三星亭會上送了你一樣東西？”
    一隻素素淨手掀開了轎簾。
    李元知卸下腰間的劍，然後扔了過去。
    左衍楓卻將劍拋了回去：“你送我一把弓，我用它殺杜七，你送我一柄劍，我用它絕你性命，明知會如此，你又何必？”
    “現在我們都知道從前的一切，你又怎麼會再做那種事？”
    “我能改變的隻剩下今天了。”左衍楓垂下眼，“之後的一切，都不會再有什麼變更了。決定權已經交到你手裏，端看三年後，你是殺我，還是殺那位向你建議殺死我的大人。”
    “我永遠不會殺你……”
    一個拎著刀的男子拉著一個女子驀地出現在了兩人的視線之中，後麵還有一批拎著棍棒大刀的家丁模樣的人。
    男子舉起刀，回頭對著後麵追趕者中衣著最華貴的那個啐了一口：“呸！你以為老子看得上你家那點小財？我告訴你！今天我就和你拚個你死我活！你別想把蓉兒從我身邊帶走！”
    “七哥，我與馮公子是情投意合的，我們……”
    “蓉兒，你……”
    “七哥，先前是我沒有勇氣說，隻是……你什麼也給不了我，除了貧窮，你身無長技，而馮公子溫文爾雅……”
    男子鬆開了那女子：“哈，溫文爾雅，還會帶著這群人來追我們？”
    女子沒有回答他，而是轉身向那華服男子走了過去。
    左衍楓下了轎，奪過李元知手上的劍，向那馮公子走了過去。
    “左衍楓！”
    左衍楓身形一頓：“若是你不選擇殺我，五年後，我還是會因為這個理由殺馮謙。不過此時的阿七，絕不會為了淩蓉被送去青樓之事請纓對抗大台五十萬鐵騎，也不會瞎了左眼……”
    “當年阿七請纓，根本不是為了淩蓉！”李元知扯住他的衣袖，“你何必裝傻？！何況，這時候惹怒了馮尚書，阿七也隻是一介草民，後果不堪想象……”
    左衍楓回過頭：“那我便不殺人，你鬆手。”
    李元知愣了一下，鬆了手。
    左衍楓徑直向那馮謙走了過去。
    杜七看到他，愣了一下。
    馮謙望見左衍楓容顏，一時呆住了。
    左衍楓對著在場的所有人微笑了一下：“這是……”
    那馮謙愣愣伸出手來觸左衍楓的臉。左衍楓微微皺了一下眉，然後後退了一步。
    馮謙這才清醒過來，擺出一個和善的笑：“公子是……？”
    “在下姓左，名衍楓。”
    馮謙麵色一僵：“原來是左大將軍家的慕秋公子，幸會幸會。在下馮謙，字子虛。”
    左衍楓沒有回答他，而是看了眼杜七：“這位公子，倘若這蓉兒姑娘是真心願意和馮公子走，你又何必強求？”
    杜七即刻嗤笑了一聲：“我當是什麼人，原來又是一個官家公子，若是蓉兒真心喜歡他，他隻上門提親即可，又何必搶親？”
    “這種貪慕錢財的女人，即使讓她留下……”
    杜七聽到左衍楓對淩蓉的侮辱，頓時舉起大刀向左衍楓揮了過去：“你找死！”
    “不要胡來！”李元知抿了抿嘴唇，替左衍楓擋開了那一刀。
    左衍楓轉頭，滿臉鄙夷地看了眼杜七：“市井無賴，魯莽衝動，若你一直如此，絕不會成器……”
    “左衍楓！”李元知皺起眉，“當年你即使自視甚高，也不會說這種話……”
    “你想找那個左慕秋，就到記憶裏去找吧。”左衍楓淡淡瞥了他一眼，“現在，我們隻是有一命之仇的敵人。”他看了眼杜七，“記住你今天對我的鄙夷，這樣以後就不會有哀愁了。”
    左衍楓話罷，向轎子走了過去，而後掀簾，入轎，遠離。
    李元知僵立在原地。
    杜七對著左衍楓的轎子啐了口：“呸，老子對你這種人的鄙視，一萬年也不會變！”
    李元知隻沉默。
    ……
    李元知替喝醉的杜七蓋上一件衣衫，卻忽然聽見：“衍……衍楓……我……愛你……”
    ……
    “元知，衍楓……衍楓他一直在遠離我。你說我怎麼就這麼混賬呢……我怎麼就動了那樣的念頭呢……也不知道，那藥的藥性，他是怎麼除了的。”
    李元知感到身後的疼痛感，麵色一僵：“他中的那藥，竟是你下的？”
    ……
    “衍楓殺了馮謙……他說……這樣我就可以繼續去愛蓉兒，他怎麼可以……怎麼可以如此罔顧我的感情……”
    ……
    “微臣不想去！皇上！微臣真的不想去！微臣，微臣不想成為衍楓的敵人，微臣不想看到他的臉，微臣怕……微臣怕會看見一個已經和從前完全不同的衍楓……”
    ……
    “杜七將軍陣亡了，死於左衍楓箭下，一箭穿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