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一章 三千烽火,燃盡遺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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鄴城淪陷了。
城外的烽煙已然衝入了天穹,禁宮之中人人自危,處處可見背負了細軟四處逃散的宮女太監。
李元知斟了一杯酒,跪於大殿之前,而後將酒灑在了麵前的這片土地上。
“皇上!快走吧!”
“你且退下。”
“皇上!反賊大軍已經直逼宮門,再不走,就沒機會了!”
“走?左衍楓會讓我走?”李元知向前走到龍椅前,將那酒杯放在案上,“你走吧。那左衍楓自詡義士,也許不會濫殺無辜,你也許走得脫。”
“老奴奉先皇之命照料皇上,怎麼可能在這種時刻棄皇上離去呢?”
李元知轉過身,整理了一下身上的龍袍:“錦德,留給我一點自尊。”
“皇上……”
馬蹄的聲音盡了,似乎遠遠還能聽見宮人撕心裂肺的慘叫和戰士的呼喊。
“皇上——!快走吧!”
大殿的門被撞了開。
強烈的光芒刺破了殿內的黑暗,李元知轉過身,看到了背負著光芒站在殿門口的那人。他的身後,是無數由於立在光明之前而顯得格外黑暗金戈。
左衍楓和他所帶領的軍隊霎時湧入了大殿。
李元知坐在龍椅上,手裏執著玉璽,他坐得很端正,臉上並沒有異色。
那人走過來。
依舊是一襲輕裝,執泥金紙扇,風流倜儻,美貌無雙。他緩緩走過來,臉上帶著輕蔑的笑,身上的紅衣染了血,顯得汙穢不堪:“書山,你看,當年,你是不是誤殺了那個國師?哈哈,你看他的預言,真是準得……近乎妖啊。”
李元知垂下眼:“我隻是不願相信你也會背叛我。左衍楓,你是除阿七外我唯一信任過的人。”
“唯一?這個詞真是妙,把我的奸佞和你的大義襯托得淋漓盡致。”
李元知望了眼殿中的大軍,嘴角勾起一個笑:“是我太過愚蠢了,到現在,也沒有認清,你怎麼會……背叛我。”
“我討厭屈居人下的感覺。”左衍楓收了紙扇,“我雖是你的臣下,但明明詩詞歌賦,武藝兵法都勝你數倍,可就因為我父親不是皇帝,我即使心有不甘也隻有任你差遣,我知道我是有過錯,我不該殺馮謙,可你殺了我也罷,為何要將我發配到那種荒無人煙之地……”
“那是你父親要求的!他說你該有些曆練,不該隻混跡秦樓楚館,沉溺風月而忘乎國事,他說大男兒不該隻寄情詩詞,當磨練之後再領軍作戰!”
“我父親?嗬,你現在倒拿出一個亡者來證明你的無辜?”左衍楓上前幾步,“是是是,你李元知向來是明君,我左衍楓就是叛賊一個,辜負了對我寄予厚望的君主,起兵造反,史書上定會這樣記載,可你問問你的良心,真的是這樣?”
“慕秋,我們之前的誤會太深了……”
“別那樣叫我。”左衍楓抬手狠狠給了李元知一耳光,“別忘了,你現在,是我的手下敗將。”
“我向來是你的手下敗將!”李元知站起身,捏緊了拳頭,“比武鬥文,從小到大我從來沒有勝過你,這一點我承認!可我一直把你當做朋友……”
“所以呢?將我發配楠洲,然後叫我已經六十高齡的父親代替我出兵燕國,叫我的妹妹嫁予一個已經年近不惑的老頭子,美其名曰緩和兩家矛盾,害得她自縊而死,這就是你對待朋友的態度?”左衍楓嗤笑一聲,“我左衍楓從未對你的頤指氣使感到半點不滿,仍舊對你掏心掏肺,可你……可你如何待我?你要我家破人亡,我便要你國破家亡!”
李元知閉了閉眼:“我知你恨我。隻給我一刀罷了,了去這許多憂愁。”
“你以為我不敢嗎?”左衍楓笑了,將手中的扇子向後一拋,而後抽出了腰間的長劍。
李元知閉上了眼:“你不是那種人。”
刀鋒的寒氣已經近了脖頸,卻又停了。
“你不是那種人,什麼不甘心屈居人下,都是謊言。”
李元知睜開眼,發現左衍楓的手不斷地顫抖著。
左衍楓看著他,語氣失了激動,聽起來無比平和:“無論你信與不信,晉國已滅,鄴城已經淪落。”
他恍然間想起第一次見到左衍楓。
……
亭台樓閣,文人雅會。
如山人海之中,他隻望到那襲紅衣。
站在他對麵的男人像是為難他一般,大笑著出了吟出一句淫詩:“紅酥手,解羅裳,春風醉至晌。芙蓉帳內,風雨戲鴛鴦。”
“重陽月,憶太平,家國戰未已。巍然城外,槍戟討蠻夷。”
那男人臉上的笑容頓時消了。
左衍楓拱手:“小生不通文辭,見笑了。”
……
“他叫左衍楓,字慕秋,年方十八。十歲著《九宮賦》,豔驚天下。謂之‘少學千詩書,武藝勝關公’,是一奇才。”
……
“你要和我比武?輸了可別哭。”
“隻是比試比試,隻要你手下留留情,我怎麼會哭?”
……
“這詞是你作的?”
“閑暇時候的即興之筆而已,不足為道,太子殿下見笑了。”
……
“皇上!請聽老臣一言!不殺左衍楓,晉國將亡於他手!”
“給朕拖出去!斬首示眾!朕要詔告天下,慕秋是朕最好的朋友,誰若再敢出此狂言,格殺勿論!”
……
“無知小兒,乳臭未幹時便驕傲至此,現在已經年逾三十,卻惹下這彌天大禍,著實氣煞老夫!皇上,你且讓他去楠洲磨練幾年。”
“左將軍,這……恐怕不太好吧?慕秋才華橫溢,又有鴻鵠之誌,何必讓他去楠洲那種荒涼之地?”
“讓他去!這孩子年逾三十,竟還與朝廷命官之子鬥毆,還殺了人,不經曆些苦頭,就不知道天高地厚!”
……
“蠻夷之患未除,臣下不敢離都!聖上且免去臣下官職,要臣下做一個普普通通的士卒,在沙場上償了那馮謙的命,可……這又是為何啊!”
“這事你便不需要再管,安心去楠洲吧。”
……
左衍楓。
那個憶太平,渴望槍戟討蠻夷的左衍楓。
劍最終落了下來。
李元知微微睜開眼,隻看到左衍楓赤紅的雙眼。
不知是血迷蒙了自己的眼,還是他真的落了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