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十一章   加入書簽
章節字數:217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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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次日清晨,當裴欒醒後看到那一身或深或淺,有的還滲著血的痕跡時,連自己都嚇了一跳。他無法想象前一夜,他究竟失控到了什麼樣的地步,竟像是真的想要將白翳活生生地拆皮斷骨,吞入腹中似的。
    白翳睜著惺忪的眼,微笑著看他,神色中並無半分責難。越是如此,他才越發自責。在心中暗自罵了聲禽獸,隻將男人緊緊攬入懷中。
    “疼嗎?”他埋首在男人發中,輕撫著男人的背,聲音有些發顫。他特特將肩膀湊到男人嘴邊,心裏隻想著,哪怕讓他咬上一口泄憤也是好的。而當肩窩那一處被輕柔憐惜地舔吻時,裴欒隻覺得鼻中一酸,險些被勾出幾滴男兒淚來。
    那時他愛慘了白翳,他隻當白翳與他定是同樣的心思,否則,憑那一身絕世武功和一手出神入化的毒術,若不是他心甘情願,就算是十個自己也壓他不住。
    從不信奉神鬼的裴欒,第一次覺得相信了因果轉世之說,他覺得前生定是修了百年,才能換來這一世的得償所願。白翳是他前世的修行,今生的福祉,那時的裴欒,真是這樣想的。
    裴欒此人甚為惜福,得到白翳對他來說已經算是天降的恩賜了。因此,他隻能極盡所能地對他好,一人兼任徒弟仆從情人,樣樣都做到極致,唯恐白翳有一絲半點的不順心。照顧他如同照顧一個懵懂的孩子,無微不至,巨細靡遺,隻差沒造個龕兒將他供起來而後一日三次香火。
    他覺得自己盡了全力,但能給予白翳的也不過是那麼一點點,卻沒想到,就是這些他自己認為不足夠的“一點點”,竟能讓這個總是沒個正形的男人在偶然脆弱時濕了眼睛。
    那夜白翳夢魘,醒來後裴欒將他擁入懷中拍著背輕聲安撫,白翳就枕在他肩頭,然後能感覺到那一處漸漸被溫熱濕潤,白翳的說話聲沙啞,帶著鼻音,“裴欒,不要對我太好。”
    那一刻,他有些沒來由地揪心,他不知道白翳究竟有過什麼樣的過往,才會因為那些在自己看來微不足道,且是理所應當的好處感激成這般模樣。白翳可以向他要求更多的。
    他那時全然不曾想過,那一句夢囈,可以是感激,也可以是惶然,也可以是不安,也可以是不能給予同等回報時的愧疚。在變故發生後,他眼見了雲戰與白翳之間斬不斷的千絲萬縷,這才把白翳說出那句話的原委定義到了最後一種:縱使自己對他再如何用心,他仍然不能放下雲戰,白翳說那句話時,心中對他抱有的情緒,不是感激,而是內疚。
    如今想來,似乎一切事情的發生都早有端倪,隻是他從來不曾放在心上。他心思並不細致,白翳那一肚子的百轉千回,他到現在還沒能繞明白。
    忽而憶起舊事,讓裴欒更是抑鬱,曾經的耳鬢廝磨,曾以為的情有獨鍾,到如今看來不過是一場鏡花水月的假象,他很難高興得起來。但想到隻留了白翳一人在山中守著小孩,傷春悲秋的情緒便一掃而空。這許多年裏,白翳早已被他寵成了隻食香火不事香火的神仙,讓他獨自伴著昱兒一整日,裴欒心裏還真有些晃蕩。
    到集市采買了些日常所需的物事便匆匆返程,一路上卻總覺得身後有人跟著,這樣的感覺在人聲鼎沸處尚不明晰,越近城郊越為清楚。裴欒見前方道旁有一條小巷,巷口邊上有個字畫攤子,掛起的畫幅足以遮住一人,心念一動,便加快腳步轉入了巷中。
    裴欒匿身在畫攤之後不動聲色地候著,片刻後果有一男子出現在巷口,男子望著空巷,立刻沉下了臉。正在此時,裴欒猝然揚起劍抵住了男子的脖頸。
    那人驚得一顫,看清握劍之人是裴欒時,驚色卻變成了喜色,欣然喚道:“裴公子,別來無恙。”
    知他的姓,應是舊識。
    男子著一身玉色長袍,身形高挑纖瘦,麵目清俊秀麗,很是年輕,看起來不過二十出頭的模樣。裴欒看著來人,隻覺眼熟得緊,看來確是見過的,但在何處見過,一時間卻又想不出。
    裴欒這才放下劍,疑惑道,“你是……”
    青年衝著他笑了笑,“裴公子貴人多忘事,此番已經認不出在下了。”見裴欒仍是一頭霧水,青年又道:“兩年前,山中,雲莊之人。”
    裴欒想著青年的話,又打量他片刻,這才恍然。
    兩年前,雲戰到山中尋到白翳時,住了不滿一月,雲莊的人便找上了山,來人正是眼前的青年。青年隻說莊中出了急事,巴巴地央著雲戰回蜀中。雲戰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找出了心上人,經曆生死別離後,兩人又是十餘年未見,豈肯輕易離去,因此隻是草草幾句,便打發著青年下山。青年卻也是個執拗的性子,並不依言而行,在山中跟著雲戰軟磨硬泡,雲戰極其易怒,一言不合便對著青年拔劍。
    青年如今還沒見著閻王,也隻是因為白翳冷冷一句:“你的人,要殺要剮都由你,隻是別汙了我的山門。”
    不能在白翳的地界亂開殺戒,卻也妨不著雲戰讓青年活受罪,當年,雲戰便是當著幾人的麵命青年服了毒,那毒也甚是刁鑽,服用後每日入夜必遭萬蟻噬心之苦,疼足一月便會腸穿肚爛而死。
    雲戰給青年投了毒,而後命他獨自回雲家自取解藥,驅逐的意思已經很是明顯。青年卻卯足了倔勁跪在草廬外,從清晨到日暮,未曾動過半步。那日夜間大雨滂沱,青年毒發昏倒在雨中,而雲戰在房內守著白翳,根本沒有半分理會的意思。
    那時,高珣夫婦去世未足一月,親人的亡故與愛人的背叛,正讓裴欒經曆著自少時家變以來最為殘酷的慘痛。他本不欲理會旁人的死活,何況那人還是雲家的人,會出手相救或是出自醫者的本心,更多的,卻還是因為看不慣那二人的作為。
    裴欒將暈厥在雨中的青年扛進了房內,而後到藥廬中取了解藥為他解了毒,青年醒來後並無半分感激,次日便神色黯然地下了山。
    時隔兩載,裴欒早就將這一檔子舊事忘到了九霄雲外,不承想今日竟還能遇見。知曉白翳仍活著世間的人,竟未被雲戰滅口,看來這人也算得上是他的心腹了。
    雲戰的心腹竟會出現在城中,讓裴欒頓覺不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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