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見許久無人前來，聽了宮女所說太子在這，我便自個拐了進來。”顧吟禎玩著自己腰間玉佩，隻見白斂從後而來，行了禮，便說：“太子殿下——”
    顧承靖點點頭，讓白斂與青黛先退了下去，隨後伸手一探，笑言道：“屋外秋風凍人，不如請四哥進屋喝茶敘事？”
    “這算敘什麼勞什子的事兒啊！”顧吟禎看著白斂離去的身影，說著，直到他的背影消失在自己視線之中，這才回過頭來，朝著顧承靖皮裏陽秋一笑：“況且你這東宮之中裏一股子臭味，我可不願意去聞。”
    顧承靖臉色一變，但很快便隱忍下去，轉開話題：“四哥方才一番話，是何意思？”
    沒料到顧吟禎卻是一拂袖，絲毫不給顧承靖麵子，腰間的玉佩被驟然放手，垂下下去，在他的腰際來回晃動，隻聽顧吟禎冷笑說道：“太子從小便是由父皇一手培養，與父皇最是親密，尤其會猜不透父皇的意思？看不明這當中究竟是誰在作怪？”
    顧承靖盯著他不動，眼裏有些複雜的情緒，沒有說話。
    “若你想要我來助你，那就別擺出那一副什麼都不明白的模樣！對旁人你倒是可以裝的過去，別以為能夠騙得了我！或是想要試探我，我若說會前來助你，那必定不會再有二心，你又何須如此防範於我？既然如此，不如不要拉我入這趟渾水。”
    “……不愧是四哥……”顧承靖顏色一變，嘴邊滑出一絲嘲諷：“我知道憑四哥的才能，定會明白這背後之人究竟是誰，隻是我不說破，卻也真是因為有所防範，畢竟——四哥從無應我究竟是否會與我們站在同一個地方。”他直勾勾的看著顧吟禎，像是想要將他看穿一般，直視著他的眼睛，不放過一絲情緒。
    “哈哈哈哈——”顧吟禎放生大笑，順勢坐在橫欄之上，“所以我時常對母妃說，那個位置究竟有什麼好的？那個位子究竟有多大的吸引力？引得你們如此喜愛？身在那個位子的人，居然連最基本的相信也做不到。既是無法相信，又怎能期望旁人會盡心為你做事？”
    “個人誌向不同，有些人，像四哥一樣喜愛雲遊四海，過著采菊東籬下，悠然見南山的鄉間生活；而有些人，便是需要建功立業，讓這天下都能夠瞧得見他。”
    “究竟是為了天下，還是為了自己，我想太子心中自然有數。”顧吟禎回了一句。
    “古人雲，‘子非魚，安知魚之樂？’，這道理也是一樣，四哥並不站在我這個位子，自然不能體會我的想法。我必須小心，不能落得一子錯，滿盤皆落索的下場。”他眼裏有些不同往日的狠勁：“我若是輸了，這東宮裏的一切人和物，一切與我有關的人，都是輸了。所以我不能輸。”
    顧吟禎眼眸一動，歎道：“是啊，你的位子與我們所不同，你一出生，便注定了要走的路，終究還是身不由己，想來秦王——也是這般想法罷。”
    顧承靖卻是又笑了起來：“他若是不爭這個位子，倒也不會過得如此無奈。”
    兩人心中皆是有數，秦王顧長盈身為長子，卻因出身不如顧承靖，屈居親王之列，眼睜睜看著太子之位拱手讓人，讓給一個為皇後而出的弟弟，讓他如何甘願？讓他如何信服？他的能力並不在顧承靖之下，他的母妃也是出生名門，隻不過不曾貴為皇後，自己便無法子憑母貴，他又如何甘願屈於他人之下，不去爭這天下的主人之位？
    “那日在留園之中，我既是允你，那便不會反悔。隻看太子殿下——信不信我。”顧吟禎反手折下一旁的鮮花：“都說太子東宮蘭花甚多，但今日前來一趟，竟無發現任何名貴品種，隻是一些尋常皆可見到的花，想來好東西是不可隨意示人罷。”
    顧承靖沉吟一會，隨後笑笑，手一攤，說道：“請四哥移步後花園賞花吧。”
    ※ ※※※
    “父皇的意思我尚未摸透，不明白他究竟為何要這麼做，但明顯的是，那碗湯藥，那個無人可知的宮女，定是父皇派來的。”顧承靖喝了一口杯中茶，悠悠說道：“雖說當日繪兒腹中絞痛，心疑有人下藥，貴妃娘娘也在一旁，但也不至於驚動父皇。那日我還未派人前去正陽殿稟報他便親自前來，又讓我來審問，待那宮女被帶了上來，早是自毀容貌與聲音，根本無法辨別。加之——”顧承靖想到當時慶豐帝驟然開口之後，那宮女渾身一震，便咬舌自盡。重重巧合聯係在一起，很難不讓人去猜疑。
    “我也略有聽說。”顧吟禎伸手摸了摸桌上的紫花素心，看似漫不經心的說道：“事後一想，便明白過來，他竟是等不及了——”
    原來，在劉良娣有喜之後，顧吟禎便從旁與顧承靖說道，這個孩子留不得——後宮之中有劉貴妃，雖隻得一女朝雲公主，但已把希望寄托與東宮劉良娣身上，如今良娣有孕，劉家外戚地位自是更上一層。未免外戚做大，自然不能讓劉良娣腹中孩兒出生，若是個女孩還好，若是男孩，那麼劉家外戚自會想盡一切辦法，將阿蘇從太子妃之位上拉下來，扶持劉良娣為太子妃。若是日後慶豐帝百年之後，那劉良娣孩兒便是名正言順的太子。
    那麼這樣——便會白白浪費慶豐帝所布下的和親之局，也會給顧承靖集權帶來更多威脅以及困難。
    “就算不是為你，他也會出此一招。”顧吟禎又道，“你該不會想不到吧？”像是嘲諷一般：“他是怎樣的人，你難道會猜測不出？”
    顧承靖沉默不語，他的父親，大興的皇帝，慶豐帝是個怎麼樣的人，他難道會不清楚？——就是因為太過了解，稍稍一想，便是能夠猜出，隻不過是不願去相信罷了。早之前顧吟禎提出不可讓劉良娣腹中孩子出生之時，他便有些猶豫，縱使自己並不喜歡劉良娣，但那孩子始終是自己的骨頭。一時心軟，不知道該如何去做才是正確。
    想不到他竟是等不及，親自下手。
    “你以為你這東宮就沒有他的眼目嗎？翃昱與你的太子妃若是沒有他的默許，當真能夠在城門關閉之後那麼輕易便溜了出去？”顧吟禎說道：“他之所以放他們出去，就是為了把這趟水攪渾，他要找個人替他死，他要轉開眾人的視線，而你的太子妃，便是最佳人選。他想要讓人猜不透真正的凶手究竟是誰。隻是就算旁人看不清，保不住有些人看的明白。”
    “擔父皇根本不需懼怕——”顧承靖也歎道：“他若無十分把握，也不會動手。”
    “是啊——”顧吟禎長歎：“他這次如此快的下手，便像是在警告你一般——”
    顧承靖心裏明白，他給過他自己動手的機會，但他怯場了，他便是替他下手去除阻擋在他麵前的阻礙，並且故意拖累阿蘇，為的就是要讓顧承靖學會——若想做到人中之龍，若是真正成功，便要冷血無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