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承靖神色一變，不自覺看向白斂。見他低眉站在門口處，看不清臉上是何神情，半天說不出一句話。顧吟禎確是悠然自得的替自己倒上酒，一口飲盡才道：“我也不是要將白斂圈禁在自己府中，太子若是真有誠心想要招我，將白斂送與給我作為孌童，自也不會影響到他做他的金吾將軍。我又能踢太子做事，何樂而不為？”
    “又或者是——太子認為吟禎並沒有這個這個價值？”他步步逼問：“看來太子所知道的事比我猜想的還有更多，那麼吟禎便也明眼人不說暗話。宮裏頭究竟有多少人覬覦著的那個位子，吟禎是一點興趣也無，我唯一感到興趣的，就是——”他拉長語調，後頭的話確是沒有說出，隻是深深的看了一眼白斂。過了許久才冷哼一聲：“你處處提及白斂，不過是想誘我助你，現在我也給你開出一個條件。功名利祿與我如浮雲，若太子當真想要留我，隻需要將白斂交給我一晚，便可達成心願。”
    三人都沒說話，屋子裏靜的隻聽見燭火噼裏啪啦燃燒的聲音。過了許久，顧承靖嘴巴動了動，還未出聲，便見吟禎已是用力一擲，哐當一聲——已是將手中握著的酒杯摔碎在地上，瓷片蹦至白斂腳下，他動了動眼簾，但也未抬起頭。
    “看來還是吟禎強人所難，時間不早了，吟禎的酒也醒了，就此告辭了。”說罷也不顧顧承靖挽留，徑直站了起來，在經過白斂身旁的時候稍稍停頓一會，他微微看向他，而他卻是一如方才，低垂著頭，視線已經定在地上。
    不過一時失神，顧吟禎便抬腳離去，隻留衣袍刮過白斂的佩劍。——那是他所贈的莫邪。
    三年前也是這樣，他與他擦身而去，他沒有攔下他，亦或者說他一貫不會主動攔下他的，他也沒再回頭。地上的劍跳出了鞘，印上月光隱隱發白。顧吟禎當時也不知道白斂究竟會不會收下拿一把上古名劍。古人都是好劍贈友，作為友好的表示，而他將好劍贈人，是為了斬斷他們之間的情誼。
    顧吟禎一身酒氣，上了馬車出了宮門，回到府裏。裴延早是得到消息，遠遠在門口等他回來。裴延是顧吟禎所養的孌童之一，因為眉眼之處與白斂甚是相像，尤其得寵。他從馬車上扶下早是醉醺醺的顧吟禎，皺起眉頭問道一旁小廝：“怎麼喝的那麼醉？”
    小廝答道：“四爺在宮中喝的不多，方才出了內宮，遣了小人前去賣酒，就這麼一段的路程，爺就喝醉了——小的也不明白怎麼會這樣，按理說爺的酒量可不止這些啊！”
    裴延架起顧吟禎，見他緊閉雙眼，雙頰粉紅，腳步虛浮，口中還不斷念念有詞的說著什麼。隻好歎口氣：“恐怕是遇著事了，酒不醉人人自醉。”
    小廝不明白，隻好看向裴延：“裴公子，你說什麼？”
    裴延搖搖頭，扶著顧吟禎進府：“沒什麼，把車架下去，吩咐下人去廚房打些熱水到四爺房裏，在去煮一碗醒酒湯。”
    裴延扶著顧吟禎走著，隱隱聽到他口中在不斷低喃著什麼，雖聽不確切，但他還是能夠猜得出顧吟禎究竟想說什麼。念來念去，不過是一個名字，二個字罷了。
    “白斂——？”早是醉倒的顧吟禎勉強睜開眼，看向麵前人，看不清楚，隻看到一個側影，一時有些激動：“你還配著莫邪？你居然在用莫邪？你可知莫邪幹將是兩把相生的寶劍？我一直留著幹將——可我不知道你一直留著莫邪，我以為你在那日便丟了！我……”
    “四爺，是我，我不是白將軍，我是裴延。”裴延低聲說道。
    顧吟禎被打斷，他眯起眼，停下腳步，細細看向裴延，隨後苦笑道：“原來你是裴延。”
    “是啊，我是裴延，你喝醉了。”
    顧吟禎沒有在說話，而是任裴延扶著繼續往前走。
    “你終究不是白斂——終究不是。”
    許久，顧吟禎幽幽吐出一句話，卻是狠狠擊中裴延內心。
    白斂白斂，縱使我與你長的再如何相像，也終究不是你。
    ※ ※※
    顧吟禎皺著眉頭喝下一大碗烏黑的醒酒湯，又接過裴延遞上的毛巾，擦了擦臉，這才笑道：“還是你最細心。”
    裴延苦笑一聲，並未答話。伸手想要接回毛巾，卻被顧吟禎順手一帶，跌入他的懷裏，隻聽他低聲在他耳邊細說：“今晚的裴公子倒是心情不好？”
    “……”他沒說話，裴延原名並不叫裴延，而是叫裴立秦。原本雖不是大戶人家之子，也算是過得幸福。隻可惜有個好毒的父親，將家底輸個精光，還將自己的老婆孩子押在賭坊。那時的裴立秦隻有六歲，賭坊的人瞧他長的標誌，便心生歹意，賣給了花街中的伶人院。裴立秦便是在伶人院長大，學唱反串的，登台賣唱為生。後被城中富豪趙家之主看上，花了重金從伶人院裏將他買了去，關在自己的別院裏當作玩物一般，每日過得行屍走肉的生活，因為家中母親被趙主要挾，求死不得，隻能每日奉承與他。
    幸得顧吟禎將他救出，本想讓他重新生活，但有了那樣的經曆之人，又豈能重新開始？裴延改了姓氏，安頓母親，此後便一心隻為吟禎。
    “裴延不敢。”
    “那為何整晚都是緊皺眉頭？”他啄了啄他的耳朵，盡情挑逗。
    裴延咬了咬下唇，藏在心中的話差點脫口就要說出，隻聽門外有人敲門，隨後小順的聲音響起：“四爺——有人求見。”
    顧吟禎有些不滿被人打擾，揮一揮袖子：“這個點了，告訴那人，爺今日不見！”隨後抱起裴延，轉了個身就要將他扔上床鋪。
    小順猶豫一會，還是硬著頭皮又敲了敲門：“四爺——”
    顧吟禎不再理會小順，而是自顧自得扒開裴延的衣裳，但小順依舊在屋外堅持不懈的敲打門窗：“四爺——”聲音近乎哀求。
    顧吟禎興致被人打擾，更是不滿，剛要揚聲發火，卻聽見屋外傳來不常聽到，卻是熟爛於心的聲音響起：“白斂拜見四皇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