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低垂著頭，思考著司韶言語中的含義。
    蠟燭跳躍著燃燒，不時爆出燭花的“噼啪”聲。然而無言的尷尬並沒有維持多久。
    “河衣，你是不信嗎？”原本是應該很哀怨的話從司韶嘴裏說出來卻十分的理直氣壯。
    “微臣不敢，可是，臣有一事相問。”我聽他的語氣親近，於是也不再客套，帶上調侃。
    “皇上大半夜的把我弄這來，不會就是為了說這些的嗎？”我打個哈欠，掩不住的困意。
    “如果，我說是呢？”司韶故意把尾音挑高，壞笑著一步跨到我麵前，用食指勾勾我的鼻尖。
    “怎麼動手動腳的。”我抬胳膊“啪”一下拍掉他的手。
    “不服嗎？膽子大了啊。”司韶眯起他的眼睛，墨藍色的眸子在細微的燭光下閃著獨特的威脅性。
    “皇上。”我無奈，看著挺精明的人，怎麼那麼孩子氣。
    “好了好了，開玩笑的，看你那個表情就跟文淵閣的老頭子一模一樣，想教訓朕嗎？”他不耐煩的甩袖，好像我真的是那些老古板一樣。
    “可是以後這樣的機會不多了呢。”他意味深長的看著我。
    “此話怎講？”我心裏盤算著可能性，帶著探詢的眼光。
    “今日之事，也是想告訴你，王子臣這個人從未存在過，你懂嗎？”
    他的眼睛突然變得尖銳，生生刺到我的心裏。
    “那日之事，臣早已忘卻。皇上也不必再提。”我正經的行了個稽首①大禮。
    “過去的朕，早就讓殘酷的宮廷磨碎了。君臨天下，不可以完全信任任何人，所以，當日的一切，隻當做是一場夢吧。”他的話充滿回憶，他的眼神不容置疑。
    “皇上，微臣誓死效忠。”我單膝跪地抱拳道。
    “夏愛卿平身。天色不早，這裏歇息吧。”司韶緩緩的嗯了一聲後，伸手指著房間深處掛上白色帷帳的床。
    嚇……今天一晚上的驚嚇了。
    “皇上，於禮不合。您還是去後宮比較合適。臣也早點回客棧的好。”我往門口退了兩步，表示我要離開的決心。
    “少廢話，朕能吃了你嗎？”司韶明顯的表現出對我的輕視。
    “宮裏早就下鑰了，門禁了，誰都出不去。這個道理，愛卿不會不懂吧？”司韶又笑起來，眼睛彎彎的，透露出單純。很是迷人。
    可是，鬼才信他的單純！
    明日一早，他夜半召見我的消息就會傳遍大街小巷，正巧今日殿試，又正巧明日是科舉發榜的日子，雖說司生也參評，板上釘釘的是要入仕了。可是……
    這不是把我推到風口浪尖上嘛！
    我小心翼翼的挪到門口，看到司韶發光的眼睛，顯然是想利用我幹點什麼。
    “微臣還是覺得不妥，微臣一個男人，夜半召見就算了，得到皇上的器重是微臣的福分。但是，但是……”我臉有點發熱，因為難以啟齒而局促起來。
    “怎麼了？”司韶見我怪怪的，坐在床邊聲音有些低沉。
    “但是！”我眼一閉，心一橫！“但是如果落上以色侍君的名聲就不好了！”吼完，我仍激動的大喘，天知道要在皇帝麵前說出這種話要多大的勇氣。
    可是，屋裏一片寂靜，連蠟燭都停止了“噼啪”聲。
    “你……”司韶坐在床上，難得的一臉呆相，瞪大雙眼，墨藍的眼睛充滿驚異。
    “哈哈！就憑你，以什麼色來侍我這個君啊！”司韶像是聽到了很好笑的事情，笑的前仰後合，完全不顧帝王儀態。
    “……”好吧，是我的腦子不好使，竟然想到這麼不堪的事。
    “過來。”司韶朝我勾勾手指，另一條胳膊撐在床上，身子半斜，在微弱的燭光下，相當的……
    咳，天生麗質，風流倜儻。
    我不情願的走過去，小步小步的晃。
    他一把把我拉過去，“真磨嘰，真不知道今天大殿那麼有膽上罵朕能力不足的是誰。”
    我暗自吸氣，果然記仇了呢。我明明隻是一說，又沒有針對他，真小氣。
    “你在這睡，朕去書房裏睡，明天一早就偷偷的讓你出宮，沒人會知道的，朕身邊的人也不會亂說的，除非……”他哼了一聲“有誰不要命了。”好家夥，皇帝的威信又出來了。
    他二話不說，直接出了門，“啪”就把門摔上了。真是霸氣十足呢。
    我在屬於司韶的床上，透過窗戶看朦朧的月光。
    誰能想到，在那次大雨滂沱下，我與他再次單獨重逢竟是如此光景。
    司韶比王子臣多了幾分真實，他懂得怎樣大笑，懂得如何在艱難中生存。即使是不得不披上帝王的身份，他仍可以叱吒風雲，談笑風生。
    而子臣，永遠含著微笑，獨自掩埋著背叛，痛苦。歲月打磨出他的淡漠，年華雕琢出他的虛無。
    時光與記憶漸遠，子臣不複存在，以後在我麵前的，隻有帝王司韶了嗎？
    思緒不斷，模模糊糊中，似乎一夜未眠。
    ①稽首：是一種以下對上的大禮，一般用於大臣對國君。其行禮方式是，施禮者跪拜在地上，叩頭至地麵，並作較長時間的停留，以表示恭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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