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連忙上去從另一邊扶住阿嫲，帶著她緩緩在堂中的椅子上坐下，倒了杯熱水讓阿嫲捂在手心裏。現在的天還是燥熱的，可阿嫲的手卻冷凍似冰。
    “阿嫲，怎麼不好好在裏屋休息？”我看了撚金一眼，明白地表示了我的不滿。
    “是我自己要出來的。你們吵得這麼大聲。”阿嫲假意斥責了我一下：“你怎麼能這麼對你大娘說話！沒大沒小！”
    我不介意。沒有人會對一個關愛你的人的假意斥責感到傷心，反而會有心有靈犀的溫暖。因為是心窩窩裏的人才會這樣。
    我假意為難道：“阿嫲，孫女不是故意的。隻是家裏已經沒有多餘的屋子讓大伯還有小弟住了。一間給了阿嫲，現在大娘和撚金住一間，這下子大伯小弟來了，根本沒地方了。”
    “不是還有一間麼。能讓外人住，自家人推得遠遠的，算事兒麼！”
    大娘沉不住氣，發出聲甚至有些尖利。
    小青蔥不住去捏自己的衣角，衣角已經被她捏得皺巴巴的了。
    “我高興讓誰住就讓誰住！剩下那間是我爹我娘的！你休想！”縱然爹娘已走了，我仍舊想為他們保留一塊地方，至少在我累了的時候可以進去跟他們說說話。每次坐在裏麵的時候，我仿佛還能聽見爹娘在對我說話。
    如果。如果讓這麼些人搬進去了。
    爹娘不會原諒我！
    我也不會原諒我自己！
    大娘開始大言不慚：“人都死了還留著不是浪費麼！”
    我氣急：“大娘還有沒有長輩的樣子，舉頭三尺有神明，大娘就不怕老天怪罪！”
    大娘眼一橫，突然在阿嫲麵前跪了下來，一手就貼上了阿嫲的腿：“娘啊！您評評理，我就說一句要收拾屋子，如意就在這裏跟我鬧，還拿老天怪罪來咒我！”
    阿嫲的身子明顯一顫，沒有說話。
    我喉嚨發幹，鼻頭酸酸的，喊了句阿嫲就發不出聲來。
    阿嫲拍了拍我放在她肩頭上的手，對跪在地上的大娘說：“都兩個娃的娘了還這副德行，叫我怎麼說你。你們的院子還沒著落麼。”
    大娘不高興了：“娘，咱不是說好了麼。一家人為什麼要分開住。這讓外人看見了算什麼事！”
    阿嫲歎了一口氣：“你們的爹要強了一輩，我也要強了一輩子，怎麼最後落到這個地步。不該走的走了，剩下我這麼一個糟老婆子。”
    大娘麵色一沉，聲音涼絲絲的：“娘，你這是什麼話！難道我們就不孝順您麼。當初不也大老遠把您接到洛陽城裏享福！”
    “享福？”阿嫲哼地一聲還沒說什麼，我發現大伯的臉色倒是先變了。一雙腿微微顫顫好像要跪下來似地。
    阿嫲道：“也罷。我把房間讓出來。撚金他爹跟慶兒睡我那間，我跟如意擠擠，這總齊了吧。”
    大娘冷笑一聲：“哪有夫妻年輕體壯就分房的，還是為了那勞什子的事兒。”
    我豁然就要上前推她。卻聽阿嫲大喊一聲：“好了！”
    我停下來，氣喘籲籲地怒瞪大娘。大娘倒像是被我嚇住了似地一手攬著慶兒不住地往大伯身後躲。大伯倒是直直地杵在我麵前，瞪大了眼，好像被我這副不管不顧的樣子嚇著。
    很快大伯又換了一張臉衝我賠笑：“別跟你大娘計較，她就嘴碎！一家人哪有隔夜的仇。大伯就在這暫住，很快就會搬出去的。”
    看他那副樣子我反而無話可說。是男兒就該頂天立地，再不濟如瓊玉一般女裏女氣卻也犯不著為了生計對自己的親侄女低聲下氣。我悻悻地退回了阿嫲身後，替阿嫲順氣。
    “好了。如意，你這就跟我回房收拾收拾吧。”阿嫲靠著我的手扶了起來，因為撚金早就退到大娘身後去，不知道湊著說什麼。不願意多看他們那家一眼，因為多看我就會厭惡不堪。
    我摸了摸小青蔥的頭。從方才她的頭就沒抬起來過。我心有愧疚，更堅定了為她找戶好人家的想法。我不能將她從一個火坑帶出來，卻又將她推入另一個火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