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我的心情很好，因為天藍雲白，身邊的郎中也沒再出口煩我。起先我還有些不適應，後來驚覺自己這是該死的犯賤思維，故而硬生生地擺正了自己的思想，自得其樂起來。
    可今日到青樓的路不知為何那麼長，走了老久老久還是不見到，一路悶頭走委實無趣。於是乎我主動搭起話來：“先生為何四處遊曆？”
    “為了一個人。”
    “誰？是先生的家人麼？”仿佛是狗嗅到了腥味般我迅速湊了上去。
    瓊玉垂下眼皮，我發現他的眼睫毛比我還長。垂下來是亙古綿長的憂鬱。
    “是，也不是。”他說。
    “那先生知道她在哪裏麼？”問過之後我就知道自己問了個糟問題。如果知道又何必大老遠走四方呢？
    果然瓊玉遙遙地看了看天，目光悠遠而深長，最後也隻是微微抿了抿嘴角，沒再接話。
    我可能觸到了禁區，揭人傷疤的事委實不是我幹得出來的，於是我也閉嘴了。
    蓉兒給我們開的後門。一路上我和蓉兒做賊似地東張西望，倒是瓊玉鎮定得多。可他的眉頭也止不住緊了起來，每走一步，眉頭就越緊，最後眉頭的川字深刻得能夾死一隻蒼蠅。
    當我們提心吊膽地進入房間時，一股惡臭撲鼻而來。顯然香粉已經不能掩蓋那股臭味了。我覺得頭暈眼花止不住後退了幾步。瓊玉上來扶住我拍了拍我的肩，他身上的青草味傳過來，我才覺得清爽些。
    “你昨天就是來見她？”瓊玉指了指床上裸躺著的花魁。
    我看一眼險些咬著了舌頭，那具身體的爛瘡已經蔓延到背上了，流著膿混著血絲，發出陣陣惡臭。花魁已經處於昏迷狀態。
    我心驚這病發作得真厲害，不過是一日的功夫，真是紅眼枯骨。
    “你有辦法麼？”我忍不住出聲問他。
    “你，去端盆熱水來。”瓊玉對蓉兒說。
    “我呢？”我問。
    “出去。”瓊玉挽了袖子露出白皙的手臂向花魁走去。我一時竟然說不出是什麼心情，不高興被排除在外，卻又有些慶幸。看著昔日的美人成這副德行，我隻想逃離。
    我站在欄上吹風，等到胸口的惡氣舒緩了才重重地歎了口氣。
    以前送完豆腐就走，這下子有機會見見這花樓高處的景色了。花魁住的閣樓是花樓裏的高閣杏春閣，從閣樓往下眺望，大半個錦州城盡收眼底。還有一個妙處就是，杏春閣背對著一大汪湖，湖邊柳樹一排排，很是優美。
    想想一水阻斷兩地，才子佳人遙遙相望，該是多麼地詩意啊。
    過不了一會兒瓊玉出來站在我旁邊深深地吐了口氣。
    我問：“怎麼樣，有得救不？”
    瓊玉卻沒理會我，顧自站在那邊水流。那身上一時間流露出的文人憂鬱氣質倒讓我傾倒了一番。
    高挑的身材，月白的的綢衫，烏黑的發結成髻，恰似一輪皎潔的明月。
    “有得救，可是救了也白救。”
    瓊玉轉頭看我，正抓住了我偷看他的視線，提了嘴角對我發出一個玩味的笑：“你偷看我，是不是看上我了？”
    我被弄了個大紅臉，偷看男子的確非良家女子該有的做派，枉費了我上過一年的學。
    “怎麼這麼說，救了怎麼會白救，不會是你救不了就在這裏瞎糊弄人吧。”
    “你不懂，很多東西比命還重要。那些東西沒有了，就算活著，也是生不如死。”
    這句話很高深，我暫且不打算多想，因為蓉兒紅著眼眶出來了。
    “意兒姑娘，這是我家小姐給你的謝禮，請務必收下。”說著，蓉兒拿了個荷包放我手上，我掂了掂，該有十幾兩銀子那麼多。這份謝禮可真足，卻讓我心發慌。當我或得高出應得的報酬時，就會惴惴不安，阿花說我那是窮命。
    我打開荷包撿出最小的一塊銀子，然後將其餘的還給蓉兒姑娘。
    蓉兒姑娘先是不肯接受，見我執意不要，就隻歎了一口氣接了回去。
    “你倒是不貪心。”瓊玉跟著我離開的時候說道。
    我哀歎一聲：“我這是窮苦的命啊。”
    瓊玉笑了，拍拍我的頭，道：“從不想自己不該得的，你活得比很多人都舒服。”還不及我反駁，他便踏上另外一條路，與我分道揚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