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三黃雀在後  第四十三章   加入書簽
章節字數:287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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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軒在漫無邊際的雪地中緩緩前行,沒有明確的目標,隻是不願回去麵對某個人,心中症結仍舊如萬千蟻蟲噬心一般,擾得心境無法安寧。
    山間路徑本就難行,再加上下了雪之後,路途難辨,深一腳淺一腳的,風雪中很容易迷了路途,當軒回過神來,發覺自己此時所在的地方不知是在哪兒。
    前邊不遠處有一個斜坡,雪鋪就的小路看上去變得異常平滑厚實。這斜坡是通下山的路嗎?可看著又不是那麼回事。軒處於好奇,走上前去,用腳小心地試了試雪的深淺,覺得沒有問題後,方才循著斜坡,一直向下,中間有個拐彎的地方,再走片刻,眼前出現了一個山洞。
    也不能說是山洞,那似乎是由兩三塊巨岩支撐搭建而起的天然帳篷,入口開得很大,但由於這山中風向的問題,外邊狂風再如何大作也吹不進洞中分毫。朝裏望去地方還十分寬敞,是個臨時避雪的好地方。
    軒並不想回去,如今這處地方暫可解軒的困擾,於是,軒毫不猶豫地踏入洞口。
    “誰?”剛進入就聽角落中一道玉石般的聲音帶著警覺,軒詫異這洞中竟然還有其他人,循著聲音望過去,就見角落處篝火燃得正旺,後邊一人負手而立,白衣翩躚,高冠束發,還有就是那銀質的麵具。
    兩人都意外會在此刻見到對方,眼中都閃過一抹訝然,卻都保持著沉默。
    良久,那人才似乎回過神來,開口道:“你來了。”聲音突然沒了方才的玉石之感,仍舊是低沉沙啞。且這話說得奇怪,倒像是多年不見的老友在意外下重逢的互相示意,又像是這人原本等待著軒的到來,此時見到了等待多時的人,平靜地陳述著一個事實罷了。
    軒卻沒有回應他的話,那人也不惱,輕輕哼笑出聲,像是對於軒的冷淡毫不介意。軒覺得這人怎麼如此多變,在逝雪宮的時候還是帶著凜冽寒意,如今倒是忽然一下子隨和了不少。
    “過來。”那人又道,若是平日裏他的屬下聽見這話,定會驚奇不已,這哪有他一貫上位者的威嚴和壓迫,話語中竟帶著當事人都沒有察覺的溫柔。
    然而,這人的形象在軒這個頑固到極致的人心中似乎早已定了形,任憑你再溫柔百倍,軒卻覺得這人叫他過去純粹是命令,這點認知讓軒不禁皺了眉頭。
    那人見軒仍舊是站在那兒,完全沒把自己的好意當一回事,他無奈地走上去,拉起軒的手,就往篝火邊靠,手上力道恰到好處,既不抓得手生疼,也不讓對方有可趁之機掙脫。
    軒的手早已冰冷一片,就像是外邊的雪一樣。當靠近燃燒著的火焰,方才覺得身上一暖,但又感到更加的不舒服。
    “把外衣脫了吧,都濕透了。”軒並非是計較過多的人,況且對方說的也是事實,兩人又都是男子,沒什麼好顧及的,脫下外衣隨手扔在地上。
    那人撿起地上濕了的衣服,展開來,抖了抖,靠近火焰烘幹它。軒覺得好笑,但麵上卻仍舊不動聲色,這人也會幹這事?
    那人瞄了眼軒,道:“你在笑話本座?!”眼神銳利得似乎一眼看透軒的所有想法。
    “你哪裏看到我在笑?”
    “你麵上不在笑,可心裏在笑話本座,嗯?”那人話語中也不知是哪兒來的自信,軒不得不又高看一眼這人,這洞察力真是可怕。
    良久的沉默,本來這兩人就是平日裏不愛說話的,都一副七老八十,沉默是金的樣子,這兩人碰在一起,還真的是沒什麼共同的話題。
    或許這種詭異的氛圍讓那人覺得不適,就輕咳一聲,道:“你可以叫本座……寒罹。”他似乎早已把軒的老底知道得個徹底,也不問軒的名諱。手上衣服幹的差不多了,就扔給了軒,自己也坐在篝火對麵,閉目小憩。
    洞中安靜得很,隻有火焰燃燒幹柴的“噼噼啪啪”聲。
    軒今天經曆了過多的事,身心俱疲,沒一會兒就覺得倦意襲來,很快進入了夢鄉。
    清晨,大雪初霽,燃了一晚的篝火也早已熄滅。軒睜開眼睛,發覺自己躺在幹草上,身上蓋了件白色外衣。
    一下子坐起,由於早上剛醒來,有點迷糊,當思路清晰了,方才記起昨晚上的事。這時,正巧看到那個寒罹從洞外進來。
    軒把衣服扔還給他,寒罹穩穩接住,披在身上,也不說明昨晚上這衣服怎麼就從他那兒到了軒的身上。
    軒尋思片刻,想來躲了一晚上,該麵對的總要麵對,看天也亮了,軒站起來,往洞外走。
    踏出洞口,忍不住呼吸一大口外邊的空氣,軒似是鼓起了不少勇氣,循著原來的路準備回去。可沒走幾步,想到身後的那人好歹收留了自己一夜,自己沒打一聲招呼就當麵走人,道理上說不過去。
    軒回過頭,卻見寒罹正用著意味不明的眼神看著自己,想來他也沒料到軒會突然回頭看他,不由地一愣。
    軒想了想,最終還是道:“謝謝……我走了……”
    寒罹點了點頭,也不回話,軒覺得這樣耗下去,自己沒來由地覺得怪異,便繼續朝前走,忽聽身後那沙啞低沉的聲音傳來,“不論發生什麼,都保重自己。”這話說得沒頭沒尾,好生奇怪,軒不解他話中深意,也不好回去問他,隻是加快了步伐。
    一晚的雪讓昨夜的腳印全數沒了痕跡,軒轉了很久,才好不容易找到那片梅林,穿過梅林又兜了好久,才遠遠看到那處洞口。
    一步步走進,軒一陣慌張,他雖然打定主意回來,可實在沒有想好說辭,該怎麼解釋,傅滄又會怎麼想,想來,昨晚,自己傷他頗深……
    來到洞口,裏邊飄來一陣血腥味,軒一咯愣,不祥的預感襲上心頭,再也顧不上什麼解釋不解釋,軒衝進洞,入目的是躺在地上的男子,還有就是心口暈開的血花,像是什麼利器破心而過。
    軒不知道此時他是什麼感覺,身體毫無察覺地微微發抖,他一步步走至那人躺著的地方,緩緩跪坐下來,伸手觸上地上之人的臉龐。
    他記得這人昨晚還笑嘻嘻地和自己說著話,用他那雙含情溫柔的眼睛看著自己,如今,那雙昨夜讓他深陷其中的眼睛卻緊緊地閉上,把這個世間的一切冷冷地拒之於外。
    手上再沒有他溫溫的暖意,有的隻是滿手的冰冷,這駭人的溫度一直從手指尖傳遞至心的深處,連軒一向冷硬的心都不禁為這份冷意而戰栗。
    他不知道此時是不是該哭,他想哭,可是眼中毫無淚意,所有的淚水似乎在瞬間被抽幹,全身一陣痛楚,痛得似乎粉身碎骨,被碾成飛灰,痛得連哭都不知為何物了。
    我……我看花掉在師兄臉上,幫你弄掉他……
    師兄……你是不是……討厭我……
    這還用拉嗎?人不就在這兒麼?我看師兄才是真正的‘天下第一’美才對!
    師兄,我們差點就回不來了,你知道嗎……
    我怕師兄夜晚寂寥,特來相陪。
    師兄,你那麼愛看星星,哪天我也變一顆,每年這時候就呆在天上,給你看個夠,對,就隻讓你一人看。
    過去聽老一輩的人說護花使者,如今師兄你是不是正在護著我這朵被皇帝摧殘的花啊?
    師兄,沒走!太好了,你真的沒走!不要丟下我一人!
    你說我們兩算不算私奔?
    那老頭說這山喚作不歸,遊人不舍歸去,不如就讓我們在山間結廬,就此隱居,再也不歸,你說,可好?
    不歸……不歸……這山真成了我的……不歸路……
    師兄……別走……
    我會在死後等在奈何橋邊,一直到你來為止,到那時,再一次親口告訴你‘我愛你’……
    腦海中這人的話語曆曆在耳,他的笑鬧,他的淘氣,他的灑脫……原來這個叫傅滄的男子的每一個身影,每一句話語都早已在長時間的相處中被自己深深鐫刻在心頭,揮之不去……
    隻是愚蠢的自己從未發現過……
    心口處湧上來一陣腥甜,翻湧著從最柔軟的地方襲上喉頭,軒目不轉睛地看著地上的人,然,一股無形中的力道推著他稍稍前傾,一口血,深紅刺目,紮人身心。
    入目的景物一陣天旋地轉,軒的上身無力地倒下,像是秋日中的美麗葉片,脆弱得從枝頭飄零而落。
    失去意識前,軒隻看到傅滄的手邊一個在手的掩護下仍不失血腥之氣的“十”字泛著厚重的血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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