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十章:下元夜遇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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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看看清虛,自覺此時已不好再追問隻得作罷。
“柳丞相嗬!”清虛明白他的意思,對他開口說,“禍福本是天注定,好比道路嶇或平。平坦崎嶇總一路,禍福相隨不可分。花開難逃衰敗日,大起必有大落時。命中注定劫難逃,不如寬心行善順時運。丞相好自為之吧!”言罷揚長而去。隻留下那柳府眾人驚的驚,呆的呆,麵麵相覷卻又無話可說。
自清虛道長走後,那柳府上下便都對童蒙刮目相看起來。柳宣教不再疑慮他是否是個禍胎,而是對他敬而遠之,既厭他來曆古怪又俱怕那清虛對他作的預言。所以幹脆不想見他這個女兒了。柳府中的下人使女都畏他是什麼童子轉世,背地裏對他往ri那些所作所為都紛紛猜測聯想,使得原本在他們口中癡傻無用的不言小姐竟變成了神通廣大下凡來的柳菩薩,而且越傳越離譜,鬧得沸沸揚揚。那柳府其他公子小姐和諸姬妾們更加嫉恨他了。鍾氏素知此時的微妙,隻得假裝平靜。童蒙自窺了三生寶鑒便越發看淡了世間悲歡,隻一味的關在屋子裏參禪悟道。ri子就這樣平靜死寂的過著。有話便長無話便短,很快過了數月。恰正值十月十五下元節,此世人所說之地官生日的鬼節也。柳府也不例外,依舊習作了水陸道場祭拜亡靈。晚上因忌諱不可出門,便都早早熄燈睡了。唯獨童蒙是個素來不畏鬼怪的,又性好清靜,見夜深人靜,月光皎潔可愛,便偷偷溜到花園中的碧波池邊散步。
那十五的月兒總是明鏡似的照的大地一片雪白。月下漫步仿佛踏在瓊霜冰雪裏,來到天上的瓊樓玉宇中一般。月下的碧波池微微泛起銀晃晃的星點,池中的殘荷也被鍍了層雪白的神秘。習習夜風中楊柳輕展枝,鬱鬱花木裏蟲鳴蛙唱。真好似一個瑤台仙境。
“黃葉掃地秋風滿,
白露灑院月光寒…”
正賞月間,突然聽得一個清婉悠揚的嗓音低低的唱著。那聲音雖然不大,卻在寂靜的夜晚顯得分外清晰悅耳,詞雖普通,曲調卻脫俗風雅,使人聽之忘俗。童蒙從未聽到過這麼清麗動聽的曲子,不由得側耳細聽,但聽那人繼續唱道:“
東君無情攜春去,
梨園深鎖枉凝眉!
花月下,盡是傷魂處。
山盟誓,原來一場空!”
一曲終了那悲傷哀怨的曲韻聽得叫人不由也跟著傷痛憂鬱起來。
到底是誰,這個時候一個人跑到這裏來唱這麼傷情的曲子?是像我一樣喜歡冷清的人還是如當年那位月下尋仇女鬼般的怨魂冤魄?童蒙四下打量著,終於,他看到了,在不遠處的一棵柳樹枝上,輕盈盈地坐著位白衣少女。那女子頭上隻簡單地挽了個鬟,未戴任何首飾,一頭烏黑的秀發瀑布似的從頭上傾瀉下來直拖到樹下的地麵上。一身潔白的輕紗百折裙隨風悠悠地飄揚著,越發顯得她荷鋸翩纖,羽衣飄逸。真個好似謫仙臨凡塵,玉女落人間。
“好優雅的曲子,好脫俗的佳人!”童蒙見了不由得忘記了此生已成女兒身,無意中卻動了前世裏的男兒性情,讚歎道,“此曲隻應天上有,不知因何臨凡塵?一曲清音繞梁韻,琴弦簫音成俗燥!天仙化人落塵苑,水月清澈難比擬!”
“承蒙不言小姐誇獎,瑤卿哪是什麼謫仙臨凡,無非隻是個孤魂野鬼罷了。”那女子聽得他作詩讚歎,不由得歎息著,雲霧般飄下樹枝來。
“瑤卿?你是…?”童蒙一愣,這名字好耳熟,誰呢?
“難怪小姐不記得了,我是你家府裏的優伶。園裏的琴官步瑤卿嗬!”那女子飄至跟前,卻看得清了,果然是個清爽俊美的少年。
步瑤卿?…童蒙細細思索著,對,想起來了!琴官步瑤卿,我們柳府裏養的子之一,因生的清妍可人又唱的是旦角,所以深得柳府上下的喜愛。尤其是四哥柳璐,曾有段時間和他簡直形影不離。隻可惜半年前他突然暴病身亡了,我說怎麼想不起來了呢!
“原來是瑤卿啊!方才聽你所唱的曲子真好聽,可否再為我唱一遍?”童蒙到底是見慣了鬼魄,所以並不怕他,隻想再聽他唱曲。
“小姐嗬!這曲子是我的心之所傷,情之所悲,不是用來取悅人的俗歌豔曲。請恕瑤卿不能再唱。”步瑤卿幽怨地搖搖頭,轉身欲走。
“哎?等一下,聽你話語,似乎有什麼心事。恐怕這也是你魂魄不能超生的原因罷!可否告訴我,也許我能幫助你呢?”童蒙急忙喚住他。
“唉!也罷!那你就陪我聊聊吧!這半年來,好歹有個人可以和我說說話了。”步瑤卿聽他一說,便又返了回來。幽幽地歎了口氣,“小姐啊,你可知這世間何物最讓人悅耳賞目,傷魂動魄麼?”
“這…你問的未免太廣了罷!千人有千般愛好,我怎麼說的準呢?”童蒙想他既然剛才唱什麼花月山盟的,想必是為情所困了,於是又說:“也許是感情吧?”
“不言小姐,沒想到你真是冰雪聰明。正是此物。但感情中最讓人刻骨銘心者,自然是愛情無疑了。”步瑤卿悠悠地飄落在一旁的碧波亭欄杆上,‘坐’下了。但他下一句差點沒讓童蒙眼珠子掉出來:“我正是因為柳璐公子,所以才留戀塵世不肯轉生嗬!”
“什麼?你,你不是男人嗎?怎麼會喜歡上了我四哥呢?”
“不言小姐,你勿要驚訝,也勿要鄙夷。情之所鍾者,到了極致便無關性別,不分男女了。”步瑤卿明媚的眼神遙望著滿池碧波,嫵媚的風情竟襯的那月色也暗淡了許多。童蒙雖驚訝但卻不忍打斷他,細細聽他說。
“以前我還是好人家孩子時自然也是無法接受這個說法的。後來我被拐子騙離了家鄉賣到了梨園子裏作伶人,漸漸長大。隻因長相問題,常常被人當作孌童狎弄,過著不男不女的日子,那時候真的想一死了之算了。後來我們梨園被相爺買進府來,隻作相府的子,我以為從此就好過了。誰知,那大公子柳珙和二公子柳銘卻依然對我糾纏不休…”
“他們?他們不是很好女色嗎為何又起了斷袖癖了?”
“嗬嗬…小姐啊,你問得好。當時我也不懂,為什麼這些好色之徒會連同性男子也不肯放過。”步瑤卿輕聲笑了,淒美婉轉的音色聽得人心都碎了,“後來我才知道好色者隻為色,同樣也無關性別。這就是為什麼高官貴位的男人們都無一例外的玩?女人也玩優伶。不是他們同性戀,而是他們根本就沒把壓在身下的那些人當人!無非隻是他們一時泄?欲?的玩具罷了。不好意思啊,我說的太露骨了…”似乎想起童蒙的女兒身,那步瑤卿不由得住了口,顯得有些尷尬。
“沒關係,說了你也不信,我還記得我前世是個男的,所以你不必有什麼顧慮,隻管告訴我吧。”童蒙笑笑,也坐在他身邊。
“是麼?倒是有趣…那我就接著說吧。”步瑤卿繼續沉浸在自己的回憶裏,也許是太久沒有人可以傾訴,也許是滿腹委屈實在需要有個人來傾聽,所以他忘情地講著生前的故事:“那時候我曾問二公子:‘我隻是個男人,府中那麼多美姬侍妾為何還要苦纏著我?’他卻這樣回答我:‘女子雖美卻終是太過嬌氣陰柔,有許多不便當處。怎及男子陽媚爽利,同為男子,閑時聊天侃話,可以百無禁忌任意隨性。待要‘急’時便可隨時‘應急’,比女人要隨意的多了…這話我不方便細說,日後等你嫁了人就明白了。你若真記得前世是男子,應該明白我的意思。”
“我懂,你接著說吧。”童蒙暗想應急那話應該指那種事了,也不多問,由他繼續說。
“二公子還對我說:‘你試過坐船嗎?男女在一起好比坐車,久了沒什麼意思。但和你們這些伶人就不一樣了,那‘穀道’之所勝過女?陰?紅唇,入之使人??刻骨,心蕩神移,好比坐船,越顛簸越有趣…’如此類說了許多,無非是想說我們這些人更能滿足他們的欲??望罷了。那時候我便真的感覺人生沒了意義,在遭到又一次狎弄後本想來這碧波池裏一死了之,卻不曾想遇到了四公子。他勸住了我,說了好些讓我感到溫暖的話…”
“四哥居然還這麼會體貼人,我還以他隻是個書呆子呢!”
“公子隻是不屑於這些低俗的聲色犬馬罷了,他是整個柳府中唯一一個淤泥不染的潔淨之人。當時我感他知己相待,他也愛我與他性情相投,漸漸地,我心中便有了他,他也有了我…”
“這位四哥長的確實和你有些想像,都一樣的清俊儒雅,所以才和他情意相投麼?”
“現在想來也許真的是這樣吧!但那時我卻以為這就是緣分,是真正的感情。我既然隻是個伶人,便不在乎什麼名份,隻要能每天看到他,和他在一起我便滿足了。因為一看到他我便有種心旌神移的眩暈感,有種想要把自己完全交給他的軟弱無力,但卻是幸福的感覺。可能被人狎玩久了我潛意識裏也把自己當成女人了吧!反正那個時候我真的好喜歡依附四公子。公子也懂我的心思,他與我對月盟誓永不相離,並不許別人再動我一下…誰知自他結婚後便不再像過去那樣了,我去找他,他卻連麵也不見我,隻命下人傳話給我:當時隻是年少不更事,如今已成家便不能再胡鬧,不然就是對不起他的夫人。”說到這裏,步瑤卿淒美地笑了笑,無奈地搖搖頭:“我真是笨的可笑,好色之徒可以不厭其煩地來找我,斷袖之癖也可以長久的糾纏我,但公子即不是好色之徒亦不是斷袖,又怎麼可能還會迷戀我!他愛我時隻是因為尚未娶親,好比饑餓之人暫時找點點心吃哄哄肚皮罷了,有飯吃誰還吃點心?所以我抑鬱成疾最後不治而亡。”
“既然都已經這樣了我勸你忘記這些吧,趕緊去投胎,也許下輩子就沒這麼苦了。”
“不,我無法忘記公子,我隻想留在此處長久的看到公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