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學走出教室能看到露出半抹斜陽的天，堆起的雲被日暮染得蒼涼。卷起一陣秋風，帶著蕭瑟的涼意，那個悶熱的夏天仿佛已經是很久以前的事了。
    我就偶到樹下停放自行車的地方，車身沾上了幾片枯黃的葉。一邊開鎖順手把落葉摘下來，已經失去了全部水分的葉子，輕輕地按一下就會脆裂開來。
    推著車走出校門，正好一對情侶從另一邊走過來，牽著手經過自己，短短的擦肩而過後各自走向不同的方向。我走幾步跨坐上去，還是仍不住回頭看一眼，那對情侶，他們旁若無人的十指相扣，有時親密的耳語，完全沉浸在熱戀中。
    踩幾下，帶起一陣鼓漲的風，我的視線掠過路兩邊頹廢的樹，抬起手，反過來用衣袖擦擦眼睛。
    那個夏天，真的是很久以前的事了。
    晚上和他一起回宿舍，離開教室的時間晚了些，隻隻剩下零零散散在晚自修後加班的人，和我們一起踩著月光走。
    到底是什麼時候開始，我已經記不清了，隻是等我發覺的時候，就變成了固定的兩個人結伴的一段路。
    夏夜的濕霧裏，他的輪廓仿佛一張不透明的紙，含混不清。
    踏上宿舍樓的階梯，沒有路燈，完全昏暗一片的樓梯。我們肩並肩地走，狹窄的走道上除了腳步聲就剩下衣料摩擦的聲音。
    他突然在走到四樓的轉角處時停下，我跟著他停下來，疑惑地看向他。
    “我有一件事想跟你說，是關於我的。”他所站的地方正好在牆上開了一扇不大的窗，對樓影影綽綽的燈光打過來，整個人看上去像一個剪影，除了聲音以外都不清楚，“……是很重要的事情。”
    “什麼？”我問道。
    他語氣摻雜著羞澀：“我戀愛了。”
    仿佛隔了一個世紀般遙遠的事情。
    高一下學期還沒過大半，學校就急急忙忙開始文理科分班，原本的同班同學還沒熟絡，轉眼就要換個新環境重新開始。對於我這種內向的人來說本來就是個打擊，再加上新班級找不到一個舊同學，隻能找還沒有鄰桌的座位坐下。
    由於各班的情況不同，到了晚上才所有人都換到了新班級。但其實，下午的時候就發現鄰桌被別人的東西塞滿了，隻是一直沒有看到那個人。
    那個人，先前還是彼此陌生的人，以後就要成為同桌一起學習了。
    第一天晚上照慣例要舉行班會。這時候才見到他——穿著件格子襯衫，挽起了衣袖，側臉是柔和的線條，在專注的做作業。
    很快開始的自我介紹時間。
    從左邊第一位開始輪起，全班響起熱烈的掌聲。他也放下了筆鼓掌，然後才發現我在觀察他。轉過頭看向我，露出一個燦爛的笑容：“你好。”主動和我打招呼。
    “你好。”我輕輕地點頭。
    自然地向我自我介紹：“我是來自（4）班的，以後我們就是同桌了，我叫……”還沒說完就被又一陣掌聲打斷，已經輪到他上台了。
    不緊不慢地走上去，在黑板上寫下自己的名字，端正清秀的字體，他指著黑板對全班人說：“我是來自（4）班的韓華，韓愈的韓，華佗的華，希望以後在新的班級能和大家融洽相處。”
    眼睛卻看向我的方向。
    過去了兩個月。
    如果要加前綴的話，應該是分班後過去的兩個月。
    很多東西都開始漸漸熟悉起來，新的課程表、新的科任老師、新的班級和新的座位，以及新的同桌。
    “徐偉，要不要一起打羽毛球？”他揮舞著球拍在教室門口詢問我。
    正是中午休息的時間，教室裏空落落的隻有我一個人在做作業，日光透下來，安靜地遊弋。我抬起頭問他：“怎麼來找我？我們班不是有人在外麵打羽毛球嗎？”
    “我和你比較熟嘛——和他們也談不上認識。”他說著走了過來。“在幹什麼呢？”低下頭看我手裏的書。
    “喏，生物作業。”我拿起來向他示意。
    “生物作業嘛，一會兒再做也沒關係。去打羽毛球吧。”他眯著眼笑。
    我猶豫了一會，最後還是答應下來：“好吧。”
    什麼時候開始的？
    很多記憶隻保存著最初的模樣——我和他在初夏的第一次見麵，但更多的過程和起承轉合，像是蒸發而去的水汽，完全無法憑印象回想起來。
    在當下，我到底是什麼時候開始和他變成了朋友。
    他對我說：“這就對了嘛。”熟練地用左手勾住我的肩膀，沒有絲毫的別扭和尷尬，自然而然的動作，和我一起走出教室。
    ——變成了這樣的好朋友。
    又在這之後的某一天。
    我一個人站在教學樓的天台上看風景，看傍晚的落到樹梢的夕陽和向遠方流動的雲，葉黃得像心情轉變一樣迅速。距離夏天已經過去了好一段日子。
    耳邊傳來的是放學後的校園廣播，放一首鮮少聽聞的經典老歌。
    我向下望去，原本還喧鬧非凡的校園已經變得空寂，像一顆被掏空的心，隻有零散的細小情緒在浮沉。一對情侶出現在視線裏，男生騎著腳踏車，女生坐在後座環住他的腰，把頭靠在後背上。
    我想那一定是一個溫暖的後背，讓人覺得安心。
    沒幾分鍾，他們就脫離了我的視線，我順著他們離去的方向眺望，猜測那肯定有一個能夠山盟海誓的地方。遼闊的江麵或者高聳的塔頂。
    那首歌斷斷續續地進入我的耳中。
    “”
    像是細小的線頭露出來，一扯就扯出了一段長長的線。該怎麼用言語表達呢？像是塵埃浮沉的細小情緒。
    我的回憶被放大開來，露出還塗有深色的區域。
    記憶深刻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