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辰笑得一臉奸佞。
    在他的常識範圍內，這麼低的工資是不會有人來的，更何況是來做一個催債的？但凡是有點銀子的，都不會選這個。他就不信了，世上真有人能表麵光鮮而實際上身無分文，尤其是窮得如此徹底的。
    小樣，還嚇不退你？
    殷辰很得瑟，殊不知危險正一步步逼近。
    蘇桐表麵為難，心裏的小九九早就轉開了花。
    這個殷辰一看就不是催債的！
    作為在溫飽線上掙紮了整整五年的勞苦大眾，蘇桐練就了一雙凡人無法企及的火眼金睛――多次欠債，他早就知道真正的催債工作者是多麼神聖不可侵犯。單看那些不從知何處找來的板磚和片刀，鋥光瓦亮的精鋼製專用催債棍，就知道這些工作人員是何等愛崗敬業，不遺餘力地做好分內分外事務。倘若都像眼前這位一樣，嗯，結局大家想必也很明了。
    所以，眼前這位不僅是個騙子，而且還是個傻子。
    所以，這一準是個好買賣。況且隻要包吃住，別的都無所謂！
    蘇桐的一雙眼睛裏瞬間泛出比殷辰還要亮的綠光，假仁假義地湊上去，腆著臉，搓著手，就差伸出舌頭抖三抖，活脫脫一隻走狗：“太君您看，我比較弱不禁風。”
    傻騙子斜著眼睛看他，沒反應過來，於是不說話，裝深沉。
    走狗繼續忽悠：“太君您看，我比較裝備不充分。”
    傻騙子繼續裝深沉。
    走狗一看有戲，趕緊趁熱打鐵：“太君，既然您不嫌棄我這條件，那我就棄暗投明，從此跟著太君混了！催債這差事，我是幹定了！”
    傻騙子瞠目結舌：“誒？誒？你要跟著我？我……”
    走狗一臉猥瑣，笑而不語，偽裝謙謙君子。
    他倒要看看，殷辰能給自己提供什麼工作。
    殷辰？他什麼也提供不了！他就是一個拍賣師，他能提供什麼？
    此時的殷辰可謂滿腹蒼涼，頗為小資情調地含淚無語問蒼天：“天也，你不分好歹何為天！可怎生糊塗了盜蹠顏淵○1？哎，隻落得兩眼淚漣漣～～～～～”
    “唉，那個，其實我……”殷辰天生不會說謊，除了有點貪財，可謂是真正的謙謙君子。現在要他圓一個現編的謊，實在有些困難。
    一旁的偽君子一臉“純真”和“期冀”。
    殷辰一咬牙：“行，那你就跟我吧。”說完滿頭虛汗，腿腳無力，自感已是身陷圈套，無處可逃。
    蘇桐不罷休，追著殷辰問：“那我做什麼？”
    “文秘。不過每月的兩千不會發給你，直接還債。”既然已經答應下來，殷辰很快恢複了往日的成熟穩重，一點都不覺得這個安排有何不妥。
    蘇桐此刻不知該哭還是該笑。
    笑，自然是因為事情如他所料，殷辰果然不是傳說中的催債工作者；哭麼，則是因為這份看似簡單的文秘工作，是蘇桐最不擅長的。
    蘇桐小時候是方圓百裏赫赫有名的孩子王，從幼兒園阿姨到小區診所護士，從穿開襠褲玩泥巴的小屁孩到含著棗幹慢慢嚼的老婆婆，可謂無人不知無人不曉。
    傳說蘇桐爬過小區門口的海棠樹，鑽過樓房的暖氣洞，還曾經把頭夾在配電箱的柵欄裏。後來老人們再威脅不聽話的小屁孩時就說：“不聽話？看見蘇家哥哥沒有？他就因為淘氣，腦袋被門擠過～～～～～”
    小屁孩們一哄而散，從此見了蘇桐就喊：“夾頭哥哥～～～～”
    蘇桐抄起一塊石頭就追了上去。
    就這麼一個楚霸王，竟然被語文老師降住了。
    小學語文老師是個姓張的老太太，笑起來一臉的縱橫交錯。按道理是十分溫暖親切的笑容，偏生在蘇桐眼裏就十分恐怖，簡直能和狼外婆畫上等號。因此當犯在張老太太手裏，被張老太太笑著要求寫一篇二百字的檢查時，楚霸王竟然僵直著脖子點了點頭。
    不知是懾於長老太太的恐怖笑容，還是被檢查嚇破了膽，總之，“張老師”這三個字連同語文一起，成了夾頭哥哥永遠的陰影。
    小學時恐懼看圖說話，初中恐懼議論文，到了高中恐懼古文，就連大學畢業時的論文都是找大二的師妹幫忙寫的。
    現如今聽說要給殷辰當文秘，頓時感覺頭大如鬥，他苦哈哈地問：“太君，能不能換一個？”
    太君搖頭。
    “為什麼？太君？您究竟是幹什麼壞事的？”
    “搞拍賣的！”太君目露凶光，語氣惡狠狠，“想跟著我，隻有這一條路！”
    兩害相權取其輕。聯想到和小強們露宿橋洞的美好時光，蘇桐毅然決然的選擇了文秘工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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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多年後，當兩人回憶最初的相遇，蘇桐很好奇：“你一個拍賣師，怎麼想到去混酒吧的？”
    殷辰懶散地靠在沙發上，眯著眼慢慢說：“因為那天我女朋友跟我分手了，據說看上了一個叫蘇桐的混小子。”
    蘇桐愕然，緊接著嬉皮笑臉地湊上來：“那你覺得這混小子怎麼樣？”
    殷辰嘴角帶著笑意，輕輕說：“剛一見麵麼，覺得很壞；現在麼，變得更壞了……唔……”語音未落，已被融化在了深情炙熱的吻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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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待蘇桐徹底處理完手邊的麻煩事，搬到殷辰這邊，已經是三天以後。
    蘇桐剛進門，就看到殷辰西裝筆挺，皮鞋光亮，正對著鏡子一絲不苟地打領帶。
    自打做了文秘，蘇桐就不叫殷辰太君了，改稱老大，涉黑氣息濃鬱。
    “老大，您這是去哪？”
    “主持拍賣。”殷辰頭也不回，專注地處理整整齊齊的頭發。
    “拍什麼？”蘇桐一臉好學寶寶般的孜孜不倦。
    殷辰斜睨他一眼，慢悠悠地說：“蘇秘書，您覺著這話，您老問的合適麼？”
    絲毫不為自己疏於工作而羞恥，蘇桐大義凜然道：“老大，我這可是為你好。我隻有先把這私事處理完了，今後才能全心全意的為您工作啊。再說，我對您這項深奧的工作也不熟悉，您看我能不能今天先跟您去，熟悉熟悉流程？”
    殷辰冷冷地哼了一聲：“蘇老，這個真不行。”
    “這個可以行～～～～”
    “這個絕對不行！”殷辰轉身拉開門，作勢欲走。
    “別別別，為什麼呀。”蘇桐轉身攔在門口，不得到答案誓不罷休。
    “第一，拍賣師不允許帶人入場；第二，你沒有競買資格。”
    “競、競買資格？”蘇秘書顯然對術語並不熟悉。
    “身無分文的人，哪來的競買資格？”殷辰滿懷著報了一箭之仇的快感，無視愣在背後的某人，瀟灑地揚長而去。
    樓下的銀灰色保時捷劃過一道帥氣的弧線，樓上的窗簾被某人怒氣衝衝的拉上。
    “有什麼了不起！老子要不是被催債的逼到走投無路，能落在你手裏？？”蘇桐衝著電視牆怒氣衝衝地一通大吼，手中的玻璃杯“ｐｉａ”的一聲死無全屍。
    餘怒未息的蘇桐望著滿地碎片，終於認識到一個重要的問題――這裏好像是……殷辰家？而殷辰現在好像是……自己老大？
    上帝啊，我究竟幹了個啥子嘛～～～～～～～～
    仰天長歎，蘇桐頓覺生活一片黑暗。
    認命地撿起滿地碎片，蘇桐安安靜靜地坐在沙發上，決定臨時收起壞脾氣。
    大屏的電視牆此時終於顯示出了作用――能使一個無聊的人迅速投入到電影情節中。
    蘇桐自在地打開電視，被映入眼中的影像驚呆了：
    “女士們，先生們，歡迎參加恒河拍賣公司的拍賣會。我叫殷辰，國家一級注冊拍賣師……”
    “娘啊，直播，趕上了……”蘇桐喃喃自語。
    注○1盜蹠顏淵：盜蹠是春春秋時期和孔子同代的一個山大王，橫行幾國，屠城劫掠，最後竟善終了。顏淵是孔子最賢能的弟子，幾乎達到了聖人的境界，可是很早就因為貧困病死了。兩個人一個惡卻得到善終，善卻早亡。在世俗的眼光裏比喻上天沒眼，善惡的命運不公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