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雲拿著賬本進屋時，看到的是青年臉上毫不掩飾的張揚，一種被逼無奈的狠戾，嘴角不自覺的帶上笑容。在他回過身時，又變得本分而溫和。
    “少爺，這是你要的賬冊。”
    玖炤披衣起身，瘦削的身段被寬大的長衣覆著，蒼白卻沒有孱弱的視覺感受。僅有的一絲脆弱被他冷靜的容顏所掩蓋。
    紅木的書案上，一遝賬本排開，玖炤落座，卻隻將賬本隨意地翻了翻，眼角瞥見莫雲還未退下，便將手中的賬冊放到一邊，抬頭看著她。
    端起手邊上的茶，吹了口氣。茶水溫熱，是正好的溫度。盡心盡力，服侍周到，一向是她的本事。
    “還有何事？”
    玖炤諷刺地笑著，看著這個在他身邊“鞠躬盡瘁”了三年的人。
    “公子已是知曉，奴婢不敢多言。”
    “哦？你敬愛的主子，教得真好。”說這話時，玖炤微低著頭，掩去了眼中的濃重的情緒。
    莫雲微笑，“主子吩咐，若公子得空，請到，翰軒樓一敘。”不卑不亢的態度，一點也無剛才的低眉順眼。
    終於忍耐不住了麼，軒轅玄翊？
    “玖炤記下了。”
    “奴婢不敢打擾，先行告退。”
    玖炤看著她掩了門，才有點無力地靠在椅子上。
    翰軒樓，雲京最豪華的酒樓。與一般酒樓不同的是，它，不僅僅代表財富，也是地位的象征。翰軒樓坐落著皇城西側，最為繁華的商業區。樓分五層，一樓是普通酒肆，隻要你付得起價，就可以進。但它的進樓價卻是十兩銀子，對於普通人家，是不會做這種事的。而二樓，是文人聚會之所，凡是你有進士出生，便可由侍女直接領到二樓。三樓，隻有大家或是有特殊影響力的人可進。四樓，按樓主的說法是隻招待自己想招待之人。至今到過四樓的人，也不過屈指。至於五樓，最為神秘，因為，五樓的門，重未開過。
    曾有江湖怪盜夜探翰軒五樓，隻一招，便被五樓護衛踢下，綁在樓前旗杆上，整整一天。亦有好勝之人，硬闖五樓，而結果無二。幾月後，樓主不勝其煩，將幾月來人的，姓名，籍貫，事跡，寫在長為十五米的白絹上，高掛在樓前一月，竟無人可將之摘下。
    至此，在無人敢硬闖。
    玖炤看著自己愈加瘦削的手指，連這個白玉指環都有點套不住的感覺。但它卻扣在骨上，融在肉中，除非身死，否則，永遠都不會脫落。
    一抹苦笑淺淺漫開在嘴角。
    命不由己，但我命豈是他人可以掌控。
    玖炤微閉了眼睛，細細的想著幾月來發生的事，一切，都指向一個人。逼著他不得不去見他，逼得他不得不麵對。
    原本以為他本不會如此性急，但凡事本就沒有什麼絕對。
    像是沒有感覺到時間的流逝，玖炤再睜開眼時，堂前燈火通明，輕輕搖了搖頭。
    抬首，透過雕花的木窗，看到的隻是殘月偏西。縱使如此，夏夜的月光亦把庭前照的如水的的清婉。
    府中，隻有寥寥幾人，自然熱鬧不到哪去。
    玖炤起身，纖瘦的身子微微地搖晃了一下，一手扶住桌案才穩住身形。等眩暈過去，才勉強牽了牽嘴角，一想到姐姐的淚眼，不免感傷。
    圓桌前，玖玥正焦急地等著玖炤，忽視了懷裏的快肥成一個球的白色貓咪。聽到玖炤的腳步聲，抬頭展顏一笑，似乎連廳裏都亮了些。
    玖炤一直知道，玖玥，很美，是美在骨子裏的清雅，如蓮，如月，如雲，有種飄渺的，虛幻的感覺。
    玖炤看了眼她懷中的貓，正好看到它泛著藍光的雙眼，心中卻一陣厭煩。
    軒轅玄翊，一雙妖異的眼，左眼是黑色的，純粹如墨，而右眼則是汪洋深處的藍。算計人時，眼中就像泛著藍光似的，如同擇人而嗜的獸，沒有一點回寰的餘地。玖炤在主位坐下，玖玥便放下手中的貓，向玖炤眨了眨眼，整個人都透著一股靈氣。
    玖炤接過莫雲遞上的雲絹手帕，給玖玥擦手，從指尖到掌心，連指甲都擦得仔細。
    “用飯吧。”
    放下帕子，玖炤自己擦好手，夾了菜給玖玥，帶著寵溺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