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串珠鏈，是我在得到報告的當天就替你選好的。一連幾天沒能見到你，就一直帶著身邊，可巧你來了，就順便拿去。”
    “為什麼？”我驚喜不已。
    “女孩子長大，總得要幾件合適的首飾才好。其實，珍珠也並非特別貴重之物，不過我以為少女不適合佩戴寶石，菲兒你個性活潑率真，配上珍珠的素雅純淨，能夠培養女性優雅嫻靜的氣質。”
    狄一邊微笑著，一邊向我點頭：“戴上看看。”
    我小心地捧起珠鏈，把它繞在自己腕上，可是笨手笨腳地就是扣不上。急得我一頭大汗。
    還是狄最終看到我的笨拙，於是親手幫我扣上。
    燈火下，我再次看到他右手掌心的那處傷痕。狄平時用劍都是左手，隻有寫字才用右手，莫非就是因為這右手的傷？
    正想著，狄已替我扣好手鏈。他托起我纖細的手腕，就著燈光細細看過一周，嘴角浮現出讚賞的微笑。
    “很漂亮。你說是不是，菲？”他情不自禁地問我。
    “隻要狄說漂亮，它就一定很漂亮。”我被他看得都有些不好意思起來。
    “我說的不是珠子，而是你——菲兒。”
    狄突然抬起頭，含笑地望著我。
    終於要說到關鍵的問題了嗎？我心裏突突亂跳。
    “這串珠鏈，再配上這套裙子，果然相得益彰。”他慨歎道，“從此之後，我們的野孩子菲兒就要變成小淑女了，有些事也需要提起注意才好。”
    “什麼事？”聽他說得鄭重，我不免有點緊張。
    “那就是——”狄輕輕捧起我的手來，“——淑女的手，是不應該打人的。”
    “我什麼時候打人了？”我下意識地反駁道。
    話才出口，我就後悔了：這裏麵隱約就是狄下好的圈套，擺明了要我跳進去。
    “那麼我便問你……薔妃進宮那天，你們之間到底發生了什麼事？”狄語調平靜，可態度顯然是認真的。
    糟糟糟。我就知道他會問到這件事。盡管如此，我還是決定坦然相告。
    “我偶然碰見了她。”我言簡意賅。
    “除了見麵，你們做了些什麼？”
    “說些閑話。”
    “之後呢？”
    “後來……她故意挑釁，我一時氣急便打了她。”
    聽到這裏，狄不覺暗暗點了點頭。我知道他在確認我沒有撒謊。
    “挑釁嗎？薔告訴我，隻因她在花園摘了幾朵花，就遭到你的毆打。”
    “這個女人明明是惡人先告狀！”我一躍而起，聲音分明提高了一倍。
    “別急，慢慢說。”狄不緊不慢地按著我的肩，讓我再次坐下。
    “是她先侮辱我的！”幾天來的委屈，此刻眼看就要化為淚水，噴薄而出。
    “她怎麼侮辱你了？”
    “她說我長得難看，不男不女……”我嗚咽著說。
    狄笑了，他輕輕拍著我肩膀，說道：“別在意，她是嫉妒你才這樣說的。”
    “我真的不難看嗎？她還說我長得黑，手指粗……”
    “你的美貴在天成。如同一塊璞玉，雖未經雕琢，卻天生麗質，率性隨意，不像那些成年女性需要用粉脂、珠玉刻意裝飾自己，以討得男性的歡心。”狄笑著，認真地說。
    這算是對我的讚美嗎？如果能得到狄的肯定，別人的閑言閑語不過亂風過耳。
    我便點點頭。可是心猶未甘：
    “這還不算什麼。關鍵是……她還辱罵了你呢！”
    狄垂首沉吟道：“她罵我什麼？”
    “她罵你是……”我猶豫了一下。然而到底少年意氣，一時義憤難平，竟然情不自禁地說出了口：
    “她罵你是……叛賊！”
    奇怪地是，狄並沒有像我所想的那樣惱怒。相反地，他如往常一般平靜。對於這麼大逆不道的話，他也隻是淡淡地笑笑：
    “薔這孩子從小便性格執拗、心直口快，激動之下，未免一時失言……”
    “她不是失言！她是故意這麼說的！”我不屈不撓地爭辯著。
    “那……至少，她也沒有說錯：對嘉蘭氏而言，我的確是叛賊。”
    狄的聲音平靜得令我害怕。
    “既然這樣……那她說我是野種，也是事實了？”見狄這麼自甘其辱的樣子，我氣得不打一處來。
    “什麼？她真的這麼說的？”
    狄眼光一閃，突然站立起來。他扭身背過我，口中喃喃道：“不可能，這不可能……”
    狄的態度令我驚訝。驀然地，我發覺觸發真相之門的機會此刻就在眼前。
    “狄，你告訴我：我真的是……野種嗎？”
    “不……她隻是對我懷恨在心，而遷怒於你罷了。”狄輕輕說道。
    可我知道事情不會那麼簡單。
    “既然如此，你一定知道我的身世！”我跪下來，抱著他的膝蓋懇求道：“求求你告訴我吧：我的父母是誰？”
    此刻，狄的麵孔已經完全沉陷在燈火的陰影裏，我再也看不出他的表情了。
    這一刻應該是我一生中最長的一刻。為了這一句話，我似乎已等待了一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