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苑也沒想太多，當下便隨聞人飛宇回了聞人府，蘇皓月略帶擔憂地看著他出門……
    聞人飛宇見他蒼白著一張臉，心中有些不忍，道
    “哥哥也不必太過擔心，我找來的都是雲安最好的大夫，相信爹能康複的。”
    西苑點點頭，雖然聞人見國從小到大不曾正眼看過他。甚至一直都忽略他的存在，隻有偶爾訓斥兩句也無其他交談，但想想也畢竟是養了自己二十年的父親。是有血緣關係的父親……心中始終是不能想瀟灑地斷絕關係漠不關心的。二十年來，沒有親情，但有恩情。在他心中他的父親是身體一直很健朗的一個人，這樣說病倒了就病倒了是他事先從來沒有想過的，想至現在心中竟然開始焦急起來，千萬盼他沒有事才好。
    他一直看著窗外沒有停止過思緒，而聞人飛宇卻一直看著他，眼裏變換著閃爍。
    當馬車在聞人府前停下的時候，西苑心裏一下緊縮，多久沒回過這裏了？一陣熟悉感襲心而上，過去的記憶都湧了上心頭。覺得自己，仿佛閉上眼睛也能走進去，聞人飛宇的手搭上他的肩膀，溫聲道
    “進去吧。”
    西苑點點頭，走進去，感覺一切都不同了。他已經不再是昨日那聞人府裏那位人人都不待見的聞人大少爺了。他現在是……倒像一個客人。西苑心底無聲苦笑。
    一個下人模樣的人走了過來，西苑卻不認得他，記憶中好像以前聞人府中並沒有這個下人，許是新招進來的也不足為奇，畢竟現在連家主也已經換了。那人畢恭畢敬地開口道
    “少爺，夫人適才才問您回來了沒？說有事找您。”
    聞人飛宇挑挑眉毛，道
    “我知道了，這就過去。”轉過身對西苑道
    “哥哥想先去看父親就先去吧，這裏也是你的家想去哪裏隨意就好，我去一下娘親那兒。”
    西苑點頭，心裏暗道，這時候作為夫人的不應時刻都呆在父親旁邊守著麼？聞人飛宇對那個人道
    “這位聞人府的大少爺，李總管你還沒見過吧？以後就要認得了。”
    李總管？那麼是換了以前那位王總管麼？西苑想著，那李總管給他作揖，恭恭敬敬說
    “大少爺。”
    “啊……”西苑不知要說什麼好，總覺得這大少爺的稱呼太久沒人叫了，總是有點生疏。
    說完，聞人飛宇就向他母親的內房走去。李總管彎腰問道
    “大少爺是想先坐下來喝杯茶，還是去看老爺？”
    當然是
    “去看我父親。”
    這一讓他帶著自己走向父親的房裏，才發現這聞人府的格局似乎是做了些變動，許是修葺過了吧。行至半路，卻迎上西苑想不到會是在這裏第一個遇上的人，不過他麵上還是很淡定，那人是聞人臻媛攙扶著的二夫人。二夫人看他是一愣，隨即是輕蔑一笑道
    “我道是誰？原來是我們許久不見的聞人大少爺呀，怎麼還有麵子站在這兒呢，這年頭人的臉皮足以與城牆匹敵了吧？”
    西苑張口叫道
    “二……二夫人。”
    那二夫人卻沒有讓他過去的意思，聞人臻媛也是一臉不待見他，西苑盡力把注意力擺到其他地方去，這就發現了站在她們身後隱隱被擋住的居然是鳶藍。便開口叫道
    “鳶藍！”
    鳶藍抬頭看了他一眼，隨即又低下頭去，那一眼包含了太多情緒，但西苑卻是都讀懂了，辛酸、求助、委屈……鳶藍不敢開口，二夫人盈盈笑道
    “鳶藍，大少爺喚你怎麼不應人呢？我房裏可沒有你這麼不懂規矩的丫頭！”
    鳶藍這才輕聲開口道
    “大少爺。”
    西苑壓下心頭不滿，取而代之心裏卻湧上了要贖鳶藍出去的想法，決定了，等他回去他要拿銀兩回來贖鳶藍出來。二夫人接口道
    “不知這一趟我們的大少爺回來作甚呢？”
    西苑淡淡答道
    “是父親喚我回來的。”
    二夫人聽到這句話臉色變了變，冷笑道
    “是麼？怕是你聽到老爺病重想回來幹些自不量力的事情吧？”
    西苑聽到這些話語有點惱怒，正要反駁，聞人飛宇的聲音卻遠遠傳來
    “說到這自不量力，望是有些人要有自知之明才好啊，你說是不是啊，二娘？”
    二夫人的臉色白了又白。聞人飛宇臉色帶著譏諷的笑意走過來，行至西苑的旁邊道
    “哥哥的確是父親叫回來的，若二娘不信的話可以直接問父親。不過……二娘就要想清楚後果了，爹的病不適合生氣，若是他見了你動氣了的話，這可就不好辦了。”
    二夫人白著一張臉匆匆走開，聞人臻媛也低頭隨著自己母親快步走遠。聞人飛宇轉頭對著西苑已是換了一副神色，西苑心裏不適的感覺反而越來越強烈，但麵上卻沒有表現出來。兩人一同來到聞人見國的房門前，西苑在一旁開始有些緊張，聞人飛宇很自然敲響房門，裏麵那把蒼老的聲音響起
    “進來。”
    光是聽這聲音，西苑也能想象得出，他的這位父親，在這短短幾年來，老了多少啊……
    聞人飛宇推門，西苑跟著進去，聞人飛宇回身關上房門。西苑先行一步，一步一步地走向那張躺著他父親的床邊，聞人見國本是閉著眼睛躺著床上的，這時悠悠張開眼來，見到了西苑，微微一愣，隨即恢複平淡，平日的嚴厲氣息依然全無，西苑心裏是很不好受的。聞人見國淡淡道
    “你回來了。”
    “是的，父親。”
    聞人見國再瞟一眼站得微遠的聞人飛宇，道
    “文軒你先退下吧，我有些說話想單獨和你大哥談談。”
    聞人飛宇恭敬道
    “是。”
    等他退下之後，房裏是一陣靜默。西苑先開口道
    “父親，是我不孝。”
    聞人見國竟是苦笑一下，西苑呆了呆。他說道
    “真不知是你娘親欠我的，還是我欠你的。”
    西苑聽到這個，轉不過來，娘親欠他什麼？他又欠自己什麼？聞人見國從自己懷中取出一把鑰匙，遞給西苑道
    “你從我床下取出那個盒子。”
    西苑不明是什麼事情，還是照做了。取過鑰匙，並把床底那唯一的盒子取出來。聞人見國道
    “把盒子打開。”
    西苑照做，打開盒子後，裏頭是一支鳳釵，和一封信。聞人見國把眼睛閉上，道
    “時至今日，本來打算一直瞞住你到我死的。但是……我想終究是我做錯了。”
    西苑拿著手裏的鳳釵和信，心裏突然湧上了一陣不安的感覺。聞人見國緩緩開口道
    “你不是我孩兒。”
    一句話，卻帶著千斤重的分量，壓得西苑動彈不得，愣在當場。
    他曾想過許多為什麼。為什麼父親對他這麼冷淡，卻對自己的那些兄弟姐妹與一般孩兒無異，為什麼總覺得自己與父親之間總沒有一絲的聯係，或許是父親太冷淡了？種種為什麼，他卻從來沒想過他不是父親的孩兒。因為從小到大他就隻知道一個事實，他的生母曾經隻是聞人府內的一名身份低下的丫鬟，所以他才會那麼不受重視，所以他的地位都比不上那些是名門貴族小姐嫁過來所生的弟弟妹妹。
    原來……他竟不是父親的孩兒麼……是這樣麼？
    “這件事聞人府上下除卻你我，還有你母親，就沒有人知道了。”
    西苑不做聲，繼續聽著聞人見國說著，看來是一時無法接受這個事實。聞人見國也繼續說
    “你母親不曾是我聞人府內的丫鬟。她的身份是我編的。”
    聞人見國咳嗽了兩聲，繼續道
    “你母親曾是江湖上的一名女俠，曾偶然救過我一命，我曾許諾過無論如何都要報答她的。卻沒想到她後來卻幫著我的仇家對付我。那時是冷眼看待，後來不知為何，那仇家被人追殺，她卻來求我收留她，我本是不答應的，她卻拿出當年對我的救命之恩來兌換我的承諾，我便留了她下來。卻沒想到她留下來竟然是懷了身孕。還是我那仇家的骨肉。她繼而求我能不能給個名分她。”
    西苑在一旁靜靜地聽著，讓自己慢慢接受這個已成曆史的事實。
    “我是覺得她太過分了，不過她一直苦苦哀求，並說自己是受了傷，為了保住你而又讓自己挨了很多苦。身體是快不行的了，怕未生你就去了，更怕生了你以後活不久，沒人照顧你，求我給個名分是讓你日後有棲身之所。我當時心軟是答應了，不過我也說過，要她想清楚，若是你出生後她不在人世了，我必然是不待見你的，她說沒關係，隻要收留你就好了。”
    聞人見國閉著眼睛回憶那段無情的過去，今日覺得自己氣數已盡，總覺得自己那時候是做錯了。錯的是沒有好好照顧那人，和這眼前的孩子。總看這孩子的眉目是多麼像當年的那個人，就是看了這麼多年這張臉，一直都刻意去冷漠對待，逃避自己的心。心裏一直被微微的疼痛折磨著……到現在他明白了原來他真的是做錯了。他是錯得那麼愚蠢。
    西苑跟自己說，原來是這樣……
    “是我對不起你……”
    西苑道
    “不，你養大了我，就是對我有恩。況且我……”西苑說到這兒竟然有點哽咽，繼續道
    “我是你仇人之子。”他已經對他很好了，讓他平安長大至此。
    竟然是這樣，原來他和聞人府不曾有過一點一滴的關係，原來他在這世上已經是沒有了親人！原來他是一直都那麼孤獨地活在這個世上。這到底是為什麼……西苑一驚覺，竟是兩行清淚自眼裏流出，聞人見國看著他，說
    “這信是你娘親的親筆信。你的身世就等她告訴你吧。這鳳釵是你娘親當年的遺物，你要好好收著，我命不久矣，唯一彌補你的就是把這真相告訴你。”
    西苑慢慢打開信，一字一句地讀著上麵的內容。她母親名叫唐小藺，父親叫蘇煌。當年是未成親就生下了他。而因他生父糟人殺害，她走投無路才投靠能給她一個安全的棲身之所的聞人見國。信中對他兩人的身份是寥寥幾筆帶過，就說她曾是江湖一個名不見經傳的女俠，父親則是當時赫赫有名的生意人。西苑看到後來那兩句
    孩子，為娘生前最後的棲身的院落為西苑，此也乃你日後的棲身之所故命你名字為西苑。
    孩子，為娘不能看見你長大是為娘對不起你，望孩兒日後能好好照顧自己。
    淚水再一次止不住地流下來。聞人見國這時道
    “還有一件事……那林轍與我們已再無聯姻的關係，你若是……”後麵沒有說，西苑也明白他的意思。
    但是，現在腦海裏還在打轉著這突然得知的一切，現在想見的隻有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