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休言愁多幾生生 第二十八章 風波不信菱枝弱(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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醒來時卻是黃昏時分,屋子裏掌著燈,恍恍惚的一點燈光在帷帳外爇爇搖曳。看在眼裏婆娑燈影各有其中的一縷悠然。
額頭上的帕子清涼,屋外有人喁喁低語,聽得個恍惚,卻隻是頭疼。翻了一個身,帳子即刻被掀開,一雙冰涼的手放在了額頭上,“小姐好些了?”
勉力的睜開眼睛,卻見得是水杏,自窗下的藥吊子旁站起身來,急急的衝到床邊,目光裏皆是急迫的關切。
心頭一暖,屋子裏的藥香四溢,充斥著混沌的神思。半晌沙啞的開腔,卻說不出話來。水杏急忙端了水過來,一口一口的喂了下去。
水溫熱適宜,含在口中甘甜無比。徐徐的咽了下去,方才緩緩的開口,“什麼時辰了?”
水杏的雙眼哭得發紅發腫,揉著眼睛定定的看了一眼更漏,“小姐,午時剛過了。”
撫一撫額頭,自心底歎了一聲,“已然午時了?”側一側頭,隻知道睡得生疼,“我睡了多久?”
水杏扳一扳手指,“小姐睡了兩日了。”見易水動了一動,急忙道,“小姐是躺著不舒坦麼?”
搖搖頭,看著那藥吊子裏溢出嫋嫋的薄煙,手指點了一點,輕言提醒,“藥。”
看著水杏奔了吊子去熬藥,四下裏打量一番,縱然依舊是旋覆堂的情境,卻透著難得的溫馨,恍然如同舊日延英殿境況,隻是細枝末節裏透出的一股淒涼,終究是不同了。
錦如從外間踏了進來,先是見水杏熬藥,聽到動靜轉到床前來,驚喜交加,“小姐醒了!”
伸手握住易水的手,左右打量個不住。易水看著她的驚喜的眸光裏透著洋溢的柔情,心念動了一動,問道,“是馮遠來了吧。”
錦如卻微微的紅了臉,略略低下頭去,像是頷首又像是透著一抹羞澀,“是,是奴婢找了馮大人來。”
易水自心裏不由得一笑,卻隻是張了張嘴,話音裏帶著嗔怪又帶著感激,“多冒險,讓人抓住了把柄可怎麼好?”
錦如的目光裏透著不可轉移的堅定,斷然道,“小姐病了幾天也不見好轉,奴婢看著心急,又怕出了事,平白耽誤了您的性命,這才敢拚了一條命去找馮大人。”
縱然病勢略緩,到底沒有精力,隻點了一點頭。錦如赧然一笑,細細語道,“小姐服了藥,奴婢就請馮大人進來給小姐診脈吧。”
不過是半刻鍾,用了溫熱的藥,便喚了馮遠進來。看著馮遠進來,錦如略略退了一步,馮遠自製頗深,目不斜視,隻低著頭專心為易水診脈。
易水目光凝注在帳子的邊角,看著那邊邊角角裏都用棉布細細的縫補嚴實,知道又是錦如帶著水杏操勞辛苦至此。心頭暖意融融,即便是病中也免去疾苦幾分。
馮遠診看了脈象,不由得停了一會,才道,“微臣鬥膽,請娘娘金麵。”易水一笑,如同雨後的花朵,帶著經曆風霜後的慵然,緩緩道,“馮大人抬舉我,我又哪裏敢當這一句娘娘?”
馮遠亦是尷尬,半坐在原地說不出話來。易水抬一抬手,錦如上前掀開了帳子,略略欠開一條縫,易水稍稍正了臉,便撂下帳子。
馮遠思索著該如何稱呼,半晌沒有開口,沉默良久,才咳了一聲,道,“病人是肺火上炎,致使麵色潮紅,脈象浮滑。如今隻以清火為主便好。”
說著起身去桌邊開了方子,易水見落日西沉,知道馮遠還要趕在落日前回到禦醫院才不漏馬腳。也不久留,隻聽著錦如低低道,“今後藥材還要多勞大人費心。”
馮遠不知站在哪裏,隻是聽得一聲輕咳,道了一聲“是。”待到錦如進了內間,才不知何時杳然無聲的去了。
水杏端了一碗粥過來,掩好帳子,舀了一勺,細細的吹了,遞到易水眼前,“小姐吃些東西吧。”
易水張口接住那勺粥,隻覺得在口中滾燙,卻無味。勉強的咽了兩三口,便示意水杏撤下去。
水杏卻是依也不依,隻又將那粥端在眼前,等著易水吃下去。百般無奈,就著水杏的手,將那粥吃了幹淨,頭上微微的滲出薄汗,一麵伸手擦拭,一麵苦笑,“本來沒有大礙,何至於此。”
水杏端著碗筷正要撤下去,聽了這話回轉過身來,嗔怪道,“方才馮大人的話,小姐全當耳旁風麼?這裏不比延英殿,小姐生死早就置之後宮度外了。”
置之後宮度外,水杏的話音一落,易水的鼻子一酸,險些落下淚來。這話說來無意,聽著卻極是心酸,一旁的錦如見狀,不由上前阻攔,卻被易水止住,慢慢的擦幹了淚痕,繼而道,“我乏了卻是要睡一覺,你們先行退了下去吧。”
錦如點一點頭,看向水杏,水杏還要開口,皆為錦如攔住。感念著錦如這份貼心,這份忠誠,易水暗地裏因著二人的緣故,幾番落淚,隻不過不為她們所看見罷了。
迷蒙蒙的睡去,似乎做了一個久遠的夢,那夢境時時在腦海中倒映激蕩起漣漪陣陣,打破平靜的心湖。如同一塊驚破的瓊玉,重重的摔碎了一個綺麗的夢境,如同竄到叢叢烈火中的一隻小鹿,那驚惶的雙眼裏,哪裏去尋找如水的平靜。
忽而覺得那目光是那樣的熟識,卻又如何也想不起,是在何處遇見過這樣的一抹目光。在夢裏驚覺,夢外思念,卻又無論如何難以回憶。
輕輕的一聲歎息,像是響在夢裏,又像是發自心裏。那樣的輕柔而悱惻的一歎,迫得人不由得睜開眼來,卻又不見床前絲毫人跡。病容慵然,伸手幾乎可以觸碰到帶著幾分蕭索的清臒。伸手,十指芊芊,因缺失血色而顯得蒼白。
大明宮裏的這一隅,即便是頗多關照,仍然是不及往日周到。病了許久,睡了許久,心中不免煩悶。伸手掣開了帷帳,帷帳不過是粗布織就,觸手艱澀有失滑潤細膩。
影影焯焯裏那窗外似乎立了一個人,見有聲響便匆匆的奪路而去。極目遠望,那背影卻極是熟悉,無奈想久了頭微微的發暈,索性擱置了去。
不過半個時辰,隻聽得前院裏有人聲喧嘩不休。心中煩悶焦慮更甚,索性麵向裏蜷縮在被子裏,不去理會。不過須臾,腳步橐橐,直衝到內間裏來,急急的喚了一聲,“小姐!”
聽著是水杏的聲音,帶著哭音的惶急。不過片刻,帳子已然被掣開,身後一片大亮。伸手掩了一掩,微微蹙眉,強忍住胸腔裏迸開的咳嗽,含混道,“什麼事?”
不由得水杏開口,已有人先行一步踏了過來,帶著濃濃的嘲笑意味,“還拿著賢妃娘娘的譜兒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