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休言愁多幾生生 第二十五章 綠葉落盡已成蔭(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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靜坐在窗下,一針一線的繡著一幅出水芙蓉圖,水杏在一旁伺候著茶水,偏過頭看了易水半晌,方道,“娘娘不急嗎?”
那日含冰殿一別,皇帝果然未嚐再踏進延英殿一步。長天老日裏,連來問安拜訪的嬪妃也是寥寥無幾。易水看著那絲絲縷縷勾勒開來的清水芙蓉,隻覺得心靜,自禁足而今,已有七日了,這七日間,恍若宮裏的人事紛擾皆與其無幹,心裏唯有這一方繡帕,旁鶩無與相擾,天地清淨一般。
手裏的針線不停,穿梭開來一片七彩霓虹。水杏看著發急,絮絮道,“娘娘隻是不急,宮裏的人可是都看著娘娘的笑話呢。”
“是嗎?”輕淺的一抹笑意,在澄澈的眸光中蕩漾開來。“那就讓她們笑去。”比著手裏的絲線,抬頭粲然一笑,“你來替我看看,這荷葉是用碧色的線好還是用青色的線好?”
水杏賭氣似的狠狠的托著茶盤,就是不上前一步。易水也不惱,低著頭細細的比對著絲線的顏色,“把茶放下吧。”
水杏擱下茶卻行慢慢的退了下去,錦如的腳步輕淺無聲的踏了進來,易水微微側首,“來了?”
錦如垂手侍立在垂花門前,“回娘娘,來了。”
自心裏生發出來的汗意一般,黏膩的沾染了手邊的碧色絲線。“讓他進來。”
不過是半盞茶的工夫,蘇永盛已安然的立在延英殿的偏殿裏,易水從正殿踱著時候進入偏殿的一刻,蘇永盛已然拜了下去。
心底暗暗的一笑,為著蘇永盛的這份靈透,伸手虛扶了一把,“本宮是待罪之身,不敢勞動公公大禮。”
蘇永盛永遠是那一副謙卑得體的笑容,“娘娘是經曆過大風浪的人,斷然不會在陰溝裏翻船,那起子沒眼力的奴才對娘娘不尊,奴才卻不敢。”
蹲身坐在偏殿的軟榻上,抬手吩咐錦如給蘇永盛賜坐上茶,複道,“本宮這次煩請大總管來,總管可知為何嗎?”
言罷,慢慢的端起一盞茶,低低的啜飲了一口,徐徐的咽下去,淡淡的一笑,“好茶。”
蘇永盛的眼角有久經風雨留下的淡淡痕跡,自皇帝登基而今能掌管含元殿事務至今,易水是不難猜出他的本事的。隻聽得蘇永盛讚歎,“闔宮裏,被下了禁足令還能氣定神閑品茶的也就娘娘您一人。”
易水的目光自蘇永盛麵上一繞,亦笑道,“能妄擔了虛名,還能處之泰然的,也唯有蘇總管而已。”
兩人的目光微微一觸碰,已然明了。易水索性把話挑明了說,“總管也是個明白人,這回出事宮裏的人都說是總管陷害了本宮,本宮不信,以總管的才智,想要害本宮還用不著這樣拙劣的把戲。”
蘇永盛的眼睛轉了一轉,“奴才不會如此加害娘娘,也不會陷害娘娘。這闔宮上下,看不得娘娘一人獨大的不止一位,然而能出手的卻隻有一人,娘娘細想,可曾得罪過什麼人?“
頭腦裏靈光一閃,茶水半數濺在了手上,錦如急忙上前替易水小心拂拭。易水隻擺一擺手,目光深邃而淩厲,沉吟了許久,“果然如此。”
蘇永盛已然站起身來,垂手侍立在眼前,微笑了一笑,朗聲道,“奴才替皇上來看顧娘娘,娘娘一切安好,奴才沒什麼說的了。”
易水回過神來,亦扶了錦如起身,徐徐踏階而下,“勞煩總管看顧,煩請告知皇上一切安好,不必掛心憂懷。”
清泠的聲音在偏殿空曠的殿閣中回旋了一刻,易水的目光落在那半開的窗扇間。蘇永盛行了一禮,悄悄自延英殿偏殿轉了出去。易水定定的立在窗前,玉蘭花香撲麵而來,帶著罕有的清新。
伸手攀折了一朵,柔滑細嫩的花瓣把玩在指間。錦如低垂眉眼立在身側,緩緩道,“果然是皇後。”易水泠泠的一笑,“誰人能有這樣大的膽魄,敢以皇嗣來迫害嬪妃,要挾皇上?”
狠狠的將花枝掐折在手裏,綠色的汁液沾染了素白的纖指。“一箭雙雕,斬草除根,好大的計較。”心頭恨意頓起,狠狠的將花枝擲在地上,回轉身目光避過窗前的一景一物。
“妹妹怎麼了?”循聲望去卻是嬛妃帶著侍女走了進來。見了易水先行便屈膝拜了一禮,被易水一手拉住,左右無人,易水方道,“我如今禁足宮中,姐姐是如何進來的?”
嬛妃雲淡風輕的一笑,“妹妹隻是禁足,並未嚐言及嬪妃不得私相探望啊。”易水聞罷此言,不由苦笑,“雖然說沒曾下令不得嬪妃來往,可是如今的情形,哪裏還有嬪妃敢輕易涉足延英殿呢?”
嬛妃像是看慣了這一場人情冷暖,拍一拍易水的手,笑道,“沒人反倒自在,你也不必日日強顏,勉強自己擺出一副笑臉來。”
心裏像是漏跳了一拍,許久方道,“到底是姐姐最明白我的心思。”嬛妃斜簽著靠坐在軟榻上,徐徐道,“此刻妹妹的門可羅雀,正襯著旁人的門庭若市。”抬眼看看易水,一字一句道,“含冰殿是歸了如妃,皇後下旨如妃靜養,將東配殿的路氏挪了出去。”
猛然的一抬頭,似是不信,細想了一想,心裏便明晰起來。陡然起身,向著嬛妃拜了一拜,“易水多謝姐姐見教。”
嬛妃的目光裏的讚許一閃而過,遠遠落在不可知的一處,易水的心沉甸甸的著落在嬛妃安然恬靜的目光裏,“姐姐要護好皇長子才是。”
輕輕的吸了一口冷氣,鼻息微微有一絲紊亂,繼而道,“皇長子如今奉養在太後膝下,母子相見,如今亦是奢望。”
易水忽而便想起,那日壽康殿訓話,那樣早得時辰裏,皇長子卻承歡太後膝下。不再作他想,脫口道,“姐姐德行素來為皇上讚賞,太後緣何如此?”
嬛妃微微側目,帶著幾許平和的無奈,“挾天子以令諸侯,戲文上的話不可信,可是掉一個個兒,這話也未必失了準頭兒。”
看著嬛妃落寞的神色,易水不免心酸,“姐姐是說,太後欲以皇長子要挾皇上?”言罷卻兀自的一笑,“皇上未必能為此奈何。”
嬛妃神色略略寬慰,側首道,“若如你所言最好,隻要澈兒平安和樂。”話說了一半,卻突然蹙眉傷懷,“我隻怕會傷了澈兒的性命。”
所謂可憐天下父母心,然而皇權在上,未必能夠容得一個潛在的威脅時時潛伏在自己身邊,不知何時伺機而動,便直取了自己的性命。臥榻之側不容他人酣睡,即便這個人,是自己的至親骨肉。
易水一時不知如何安慰嬛妃,隻是緊緊的交握了兩隻手,嬛妃的神色裏透著無可紓解的憂鬱,“如今皇上子嗣綿薄,如妃的孩子沒了,澈兒便更是眾矢之的,我竟然毫無能力保住自己的兒子。”
言至於此,易水隻覺得心中酸痛,再說不出一句話來。然而越是痛卻越是雪亮,路氏挪出了含冰殿是得償所願,皇後,易水的唇角微微揚起一抹冷笑,“姐姐放心。”
伸手示意嬛妃附耳上來,低低細語和著嬛妃漸漸舒展的眼眉,目光裏透著驚詫和欣喜。握了易水的手,嬛妃的目光裏有滿滿的感動,“如此,多謝妹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