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休言愁多幾生生 第二十四章 匝地冷月平地起(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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宮裏的消息如同六月的風,一刹那間吹遍了大明宮的各個角落。人人皆道如貴嬪母憑子貴,奪了賢妃的風頭,有逾越六宮之恩寵。展四來回稟這些閑話的時候,易水正專心的和錦如一道選著一根匹配襦裙顏色樣式的發飾。
“宮裏的閑言碎語多了,有幾個能真正奪了咱們娘娘的風頭去?”水杏端了糕點進來,一麵帶著不屑的神色,駁著宮裏的傳言。
展四本自不忿,此時得了水杏的相助,越發的起興,仰頭道,“那是,咱們娘娘可是皇上心尖兒上的人,這麼大的宮裏,除了皇後娘娘,獨自占了一個延英殿的可隻有咱們娘娘,憑他什麼龍裔主子,哪裏能及得上咱們娘娘半分?”
易水左右挑選了一根翡翠金步搖,借著錦如的手插進濃密的的發髻裏,配著襦裙碧色的衣領,通透清爽。易水左右看看,笑道,“眼看著你們兩個要當起我的家來了。”轉頭看著展四道,“延英殿三年,你的口角卻越發的利索了。”
展四嚇得半天沒敢說話,好一會才磕下頭去,“娘娘恕罪。奴才是替娘娘抱不平。宮裏的人說得實在不堪,奴才是替娘娘叫屈。”
易水笑了一笑,也不動怒,拍一拍展四那尚且稚嫩的臉,道,“這算什麼,這樣的日子還在後頭呢。你記住了,宮裏頭,除了皇上,沒人能尊貴過皇嗣去。”直起身子,整飾著額上的花鈿,吐氣猶如輕蘭,“你再要這樣貧嘴爛舌的,那掖庭的門,本宮替你開。”
錦如立在易水身後,看著兩人說得不像,早就戳了水杏的額頭,嗔道,“剛調進內殿服侍就妄口巴舌的胡說,就該找個清靜地方,好好管管你的嘴!”
水杏猛的一躲,卻似撞上了身後的一堵牆一般,回頭一看,卻是皇帝。水杏一驚,腿軟的跪了下去。蘇永盛從皇帝身後先行一步,斥責道,“大膽的奴才,竟敢衝撞了聖駕!”
易水心頭一驚,已然跪了下去,這一跪,延英殿裏裏外外十數宮人齊刷刷跪了一地。齊齊的叩頭請皇帝開恩恕罪。易水垂首良久,徐徐見皇帝的袍袖垂在眼前,身子一輕,被皇帝攬在了懷裏。心裏暗暗的鬆了一口氣。
“朕恕你無罪,去吧。”水杏腿都軟了,跪在地上磕了個頭,被人攙扶著退了下去。蘇永盛見機使了個眼色,帶了闔宮的宮人緩緩退下。
宸煜微微仰臉,蘇永盛急忙喝住了宮人,唯聽得皇帝道,“宮中傳言不堪,夙卿受委屈了。”低頭看著依偎在懷中的易水,繼而道,“夙卿所受之不堪,朕定還你個公道。”
闔宮裏屏息凝神,隻有皇帝的聲音,平靜而悠遠的樣子。“日後宮中有毀謗延英殿上下者,情節輕發配掖庭管教,重者,斬。”
最後的幾個字說得斬釘截鐵,易水的唇邊浮起微微的笑意,滑不留手的衣袖自皇帝手臂間滑落,如同一朵綻開的玉蘭花,“臣妾叩謝皇上憐惜。”
宸煜的麵色稍解,伸手牽了易水起來,端視許久,易水看著自己的容顏倒映在皇帝的目光裏,眉眼間的一抹緋紅,映著此時平靜的麵龐嬌柔而嫵媚。易水輕輕的側過頭去,宸煜微笑道,“許久不曾聽得夙卿撫琴了,朕近來政務繁冗,夙卿且為朕撫琴一曲吧。”
“吳山青,越山青。兩岸青山相送迎,誰知離別情?君淚盈,妾淚盈。羅帶同心結未成,江頭潮已平。”反反複複的長相思,心裏卻隻是念著那一首太白的那一首長相思,依依的在心底吟念下去。
琴音泠泠繞梁,驚破了沉水香飄渺嫋然的迷茫。易水隻覺得這千絲萬縷卻無一能拴住自己的心腸,蓬山相隔已遠,大明宮的一道宮牆隔絕了天地人寰,唯有掙紮如同禦溝裏的紅葉,輾轉不定。
“長相思,在長安。絡緯秋啼金井闌,微霜淒淒簟色寒。孤燈不明思欲絕,卷帷望月空長歎。美人如花隔雲端。上有青冥之高天,下有淥水之波瀾。天長路遠魂飛苦,夢魂不到關山難”
易水的心裏隻覺得可笑,眼前是皇帝陶陶然的神色,雖然是日日相逢,奈何同床共枕卻是各懷心腹事。易水的夢裏是那片草原的水草豐美,和今生決絕的偉岸的身軀和堅毅的麵龐。如同一場噩夢,令易水魂牽夢縈而又不忍棄懷。
皇帝半身依靠在軟榻上,陶醉許久卻是懶懶的神色,微笑道,“夙卿與朕,竟然情深如許。”
易水神遊的情絲被牽扯回這延英殿裏,目光掃過這一方天地,皇帝的感懷動容,在眼裏格外的晦暗無光,漸漸的都消散在了大殿的煙氣嫋嫋裏。
“夙卿與煜郎,無一日不相思。”易水心頭暗笑,隻是這樣的話,於從前如何能說得出口,而今卻似是極無味的一句話,信口道來還帶著幾分稀薄的情意。
皇帝走至易水身前,用微微粗糙的下頜摩挲著易水的發頂。重重的氣息自頭頂傳來,逼迫得易水有些窒息的憋悶。“煜郎亦不會令夙卿淚眼望穿,問飛花。”
“淚眼問花花不語,亂紅飛過秋千去。”含著一點淺薄的笑意,易水下意識的抓住皇帝的手,兩手交握,旖旎開無盡的柔情。所謂柔情似水,似乎亦便是如此了。
這一日直至掌燈時分,皇帝亦未嚐離去。易水低低的撫琴,伴著皇帝一筆一劃的描繪著易水的精致麵容。不覺感歎,“時光荏苒,唯有夙卿一如往昔,隻好像更美了。”
易水撲哧一笑,轉頭道,“燈下看人,哪裏瞧得出美醜,皇上小心運錯了筆,臣妾必當不依。”
一句話說得宸煜也笑將起來,擱了筆道,“正是燈下看美人,比白日更勝十倍,夙卿之笑靨如花,朕熟稔於心,無可忘懷。”
易水依依的垂下頭去,手下的琴音住了,夜色如斯,清涼如水,六月裏晚風猶寒,易水自行起身,去關閉窗戶。卻聽得門環嗒嗒作響,細細聽了一晌,展四便屈身進來道,“啟稟皇上,啟稟娘娘,含冰殿如貴嬪說是身上不爽,請皇上過去呢。”
易水聽罷不由得覺得厭煩,情知道自己這是替她回護以避鋒芒,卻是一番明月照溝渠,枉費了自己的心思。
心下索然,看向皇帝見他也是麵色不虞,隻是不虞中帶著猶疑,易水行至皇帝身側,對展四道,“如貴嬪嚴重嗎?”
展四複叩頭回道,“請了兩三波的禦醫,隻說胸中鬱結煩悶,恐是鬱結不舒,怕要驚動胎氣,這才來回皇上。”
易水攀著皇帝的袍袖,輕輕搖了一搖,道,“皇上去吧,如貴嬪有孕很是辛苦呢。”
宸煜猶疑的麵色裏很快就夾雜了一絲不忍,以虎口輕輕的刮著易水的麵龐,歎了一聲,叮囑道,“夙卿早些安置吧。”
易水見蘇永盛已然擺開了禦駕,屈膝含笑道,“皇上一路小心。”看著宸煜的身影漸漸的離了延英殿目光之所及,一路擺駕往含冰殿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