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休言愁多幾生生  第二十二章 忽忽年華空冷暖(3)   加入書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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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易水微微的笑著,依偎在宸煜寬廣的懷中。眼中含淚,唯有易水曉得這淚裏藏著多少辛酸和扭曲的快樂。宸煜輕輕的拍著她的後背,淡淡道,“哎,別哭。”
    易水輕輕的一笑,雙手攀上宸煜的頸項,如同往昔的支離破碎從未發生,易水不知道此時的話裏有多少違心,唯有顫抖而似是欣喜,伸手將兩人鬢發打了個同心結,緩緩道,“願琴瑟在禦。”
    宸煜似是歡喜極了,緊緊的擁了易水在懷中。許久方才低低的將嗬氣暖暖融在耳畔,“莫不靜好。”停了一刻,宸煜哧的一笑,“朕許久不曾聽得夙卿琴音了。”
    易水的淚光映照著帷帳外的燈火,恍惚裏有一閃而過的光影。依依的靠在皇帝的肩頭,易水隻慨歎這一刻來得太晚,又或許正是當時,所謂物是人非唯有此時耳耳,同樣的情境卻再不是一樣的心境了。
    朔日宮中照例是筵席大開,易水鮮見的一襲湖藍色束腰襦裙,腰間流紈素葳蕤生光。朝天髻高綰,珠翠琳琅越發是氣質超群。一幹嬪妃眼光皆在易水踏進丹鳳樓的一刹悉數被引了過去。皇後亦不免的注目了須臾,眉目間有微微的異動,繼而含笑道,“賢妃卻是越發的美了。”
    宸煜的目光裏透出少年般的欣喜,目光頻頻的注視在易水的身上。錦如數次趁著斟酒的間隙,會含笑告知易水,皇上的目光這一晚上凝滯在易水的身上許多次。易水隻是不置可否的含笑,舉杯示之諸位嬪妃,繼而一飲而盡。麵龐上漾起微微的紅光,越發的人比花嬌,頗添了些雍然神色。
    宸煜的目光陶醉在易水麵頰上的兩抹緋紅上,側首對蘇永盛道,“上醒酒湯。”蘇永盛微微的一愣,已然回過神來,抿嘴一笑,恭敬的道了一聲是,慢慢卻行下去,一聲招呼,已然各席位皆盛了一碗醒酒湯。
    易水看著席間的鶯鶯燕燕,側首對嬛妃道,“姐姐看,我隻覺得少了些什麼。”嬛妃凝神注目了一刻,也不驚詫,緩緩含笑道,“妹妹忘了,瑜妃和麗妃已然不在這其間了。”
    易水的目光掃過席間的如花笑靨,心裏隻覺得空落,遂對嬛妃道,“從前隻覺得恨,而今倒了,我亦高興不起來半分。”
    嬛妃慢慢的調著盞裏的旋覆湯,香氣緩緩飄散開來。易水不由得側目,嗔笑道,“也隻有姐姐喜歡喝這東西。”嬛妃手裏的銀勺慢慢的舀了一勺,徐徐飲下,眉目間皆是喜悅的神色。“清熱散毒呢。”
    易水聽罷,隨手將那醒酒湯飲了一口,遂睇笑道,“姐姐清的未必是熱毒,那毒在心裏,任是誰也不能開解半分去。”說罷隻覺得心下悲涼,不由的自哂,繼而道,“其實這如花美玉之間,有幾人不是如此呢。隻是沒有幾個人能甘心的喝下姐姐這碗湯而已。”
    嬛妃亦笑了起來,借著銀勺敲一敲那玉盞,緩緩道,“也唯有你生得這一張利嘴,偏偏又令我生不起氣來。”
    易水動容間不由得挽了嬛妃的臂膀,柔笑道,“姐姐便當做是寵我吧。”嬛妃微微的一笑,伸手推開易水的臂膀,又飲了一勺湯,抿嘴笑道,“好甜呢。”
    筵席一直擺到了亥時,早已有支撐不住的年長嬪妃告了罪先行各自回宮去了。宸煜似是也倦了,斜倚在龍椅上,由著蘇永盛侍奉在一旁。易水的目光掃過龍案,皇後別有一番深意的目光正巧相遇在一刹,泠泠的一笑,而後便轉了過去。
    易水的心突突的一跳,喚了錦如上來,簡單囑咐了幾句,錦如依舊立在易水身後。過了許久,又一番歌舞笙歌,借著夜色錦如方卻行去了。
    席間是中原的歌舞,樂音嫋嫋,舞姿翩翩。易水唯覺得這繁華氣象裏,總是隱藏著什麼不安。過了半刻鍾不到,錦如攜了易水的披風仆仆而來,微笑道,“夜深了,娘娘加件衣裳吧。”
    易水回頭看著錦如,錦如微微的一頷首,手在衣袖間比了個四字。易水遂笑道,“到底是你細心。”手中團了暖爐,看席上又換了暖酒來,易水揉一揉額角,對錦如道,“我有些醉意了,換茶罷。”
    楓露茶沏泡了兩三次,此時已然極出成色。易水飲了一口,心神稍安,回頭看向錦如道,“這茶還預備了嗎?”錦如神色寧和,恭謹道,“為防著娘娘換茶,預備了。”
    易水似是凝神想了一想,隻覺得隱隱的自上方猶疑的目光不斷自麵頰掃過。不由得梨渦含笑,道,“去進給皇上一盞去。”
    不過須臾,蘇永盛已然換了新茶給皇上,帶著謙卑恭謹的笑意,附耳與皇帝輕言數句,皇帝的目光已然透著驚喜和歡愉,頻頻注目易水。易水似是鬆了一口氣,對錦如道,“本宮累了,回去吧。”
    錦如吩咐宮人上前捧了巾櫛壺盂,又親自為易水係好了披風。易水也不作別,隻借著月光迷蒙,從側殿退了下去。
    走出丹鳳樓數丈遠,四下無人,錦如方才低頭攙扶著易水,極快的回稟道,“麗妃歿了。”
    幾乎以為是錯聽了,易水回過頭來,看著錦如,又疾速的轉過頭去,看著月色籠罩下的永巷宮道。沉吟半晌方道,“竟然下手這樣快,看來咱們即便是想裝傻,也是瞞不住了。”
    過了一晌,易水隻聽得風聲自耳邊劃過,展四抬了轎輦自含元殿前回了去。易水喘了一口氣,淡淡道,“蕭氏呢?”
    錦如低垂的眉眼像是在說一件極其不相幹的事,“瘋了。”易水不由得一凜,手中的絹帕握緊,闔一闔眼,道,“當真瘋了嗎?”
    棲鳳殿的內殿裏一點燈光也無,借著月光,女子高挑端然的身姿倩影灑在了月洞窗前。“妥了?”
    身後匍匐跪拜的男子,聲音裏有極力掩飾的尖銳,叩首道,“回主子,妥了。”
    那女子淺淺的噙了一絲冷笑,目光穿過月洞窗子,向著永巷裏無盡無窮的一處看去,“當真妥了嗎?”
    展四氣喘籲籲的抬著空轎輦回來的時候易水已然落了妝飾,由著錦如用玫瑰油塗著臉。展四貿然的闖進來,易水嚇了一跳,未免不快,勉強平和了神色道,“慌慌張張的,是怎麼了?”
    展四終於把氣喘勻,叩了一個頭道,“娘娘恕罪,是娘娘的轎輦,剛走了一半,在含元側殿前兩根重褶皆斷了去。”
    易水愣怔了一會,玫瑰油的芬芳撲麵而來,聞之心緒平和。手中的象牙角梳往妝台前一擲,“果然是等不及動手了”
    錦如的手上不停,口中卻道,“依奴婢看,這事兒未必是皇後這樣的心機做出來的,未免落了愚蠢。”
    易水看著鏡中微微泛紅的臉龐,雖然已然過了雙十年華,卻依然如同十數許人年紀。或者會永遠這樣的美吧,心底輕輕的一歎,淡淡道,“也未必,這樣也恰好掩人耳目。追查之下,難免又少不得為永巷添一縷冤魂了。”
    展四本自退了下去,卻在此時又悄悄的進來,躬身打了一禮,聲音中透著喜悅,回稟道,“娘娘,皇上來了。”
    言猶未盡,宸煜已然大步的踏了進來,一首解下披風扔給蘇永盛,笑著對易水道,“你這裏倒還暖和。”
    易水不及起身接駕,已然被皇帝攬在了懷中,低頭在易水耳畔輕輕的吹著熱氣,笑道,“煜郎與夙卿不必拘泥於此。”
    易水深深的吸了一口氣,來屏息不去聞那龍涎香的氣味,喃喃道,“皇上今日不是該去皇後宮中嗎?”
    宸煜的眉頭有一瞬的擰結,思忖了半晌,才道,“皇後老病犯了,再說,朕此刻隻想你。”
    殿裏四下的燭火跳了一跳,易水麵上含著梨渦淺笑,心中卻暗暗的驚詫皇後用心之毒辣。得罪了各宮嬪妃是小,恐怕太後對自己的積怨越發的深了,而這賢良淑德的名字理所應當的落在了皇後的頭上。
    皇帝言語曖昧而狎昵,數度與易水與你我自稱,易水依靠在宸煜的臂彎裏,長發如瀑,鋪散了宸煜眼中的半壁江山。易水推了一推皇帝,嗔怪道,“皇上明日還有朝會。”宸煜不由得溺笑道,“此刻,朕可以為美人之傾城一笑,置江山於不顧。”
    易水將頭埋在菊花枕頭裏,忍住心中尖銳的觸痛,訥訥道,“臣妾不能為皇上綿延子嗣,無顏獨占皇上恩寵呢。”
    宸煜似是無限的心疼,長長的手指自她發間穿過,激起微微錯瀾的漣漪。“是我對不住你,沒能留住咱們的孩子。”
    易水哽咽了一聲,眼角的淚凝然於睫上,遲遲不曾落去。宸煜不由得驚訝,伸手撫上易水的眼角,歎道,“淚珠亦為夙卿所停駐,不忍落去了。”
    易水心下酸疼卻不由得苦笑一聲,揮開宸煜的手,道,“煜郎好沒正經的,隻會拿這些誆騙於我。”
    宸煜朗朗的一笑,看向延英殿最頂端的油墨丹青,易水隻覺得那屋頂似乎都在笑聲裏曠遠起來。兩相依偎,雖然未必溫暖,闔眼睡去,卻是瞞得過多少天機法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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