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休言愁多幾生生  第二十二章 忽忽年華空冷暖(1)   加入書簽
章節字數:20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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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沿著來路,冷宮漸漸的遠離在身後的夕陽的餘暉裏。淡淡的晚霞為那破敗的宮苑帶來一絲光輝。夕陽無限好,隻是盡黃昏。易水從來以為,這句詩從來重在那一個盡字。
    冷宮,冷寂黯然如同一汪死水,籠罩在那曾經的輝煌之下的死亡的氣息,無一不令人窒息。唯有易水明白,所謂落花有意,流水無情。
    那流水早已成了一汪不動的死水,落花絢爛多姿,也曾帝王帶笑看,然而,一旦墜入這攤死水,便再沒有生還的餘地。這樣想著,易水的心微微的一疼,如同細密的針尖刺入了心下最柔軟的一處,泛出無可掩抑的鈍痛,漸漸蔓延開來,迫住了呼吸和心跳。
    緊緊的咬住下唇,頭微微的側靠在墨綠色的軟緞上,心下裏隻是驚痛。明明知道,明明知道,隻是不願意去堪破,一旦破了,便是最無可麵對的尖銳和痛楚。細細的眉頭擰結在了一處,易水直覺得自己的心也被那層層積澱又深埋的黑暗團團網住,再透不出一絲生機。
    拍一拍欄杆,車輦停了一停,易水無力的靠坐在車輦中,略略仰起下頜,展四在外頭謹小慎微的躬身侍立,“娘娘是要去丹鳳樓嗎?”
    易水的氣息裏的急促漸漸平緩,沉沉的墮在胸懷中隻覺得鬱結難舒。伸手抿一抿毛躁的鬢角,眼睛忽得睜開,明亮璀璨的顏色,掩映了西天最耀眼的星辰。心下一橫,對外間道,“回延英殿!”
    這四個字說得斬釘截鐵,連易水的心裏也不由得砸得生疼。隔著棉簾,易水隻覺得天漸漸陰沉下來。“要下雪了。”輕輕的嗬出一口氣,帶著溫熱的白霜。易水伸出手去觸碰那無可觸及的、一閃即逝的溫暖,卻觸到了一手的冰涼。
    延英殿遠遠的亮起了一盞盞宮燈,宮人顯然沒曾料及易水會此時回宮,一時不免愕然,展四一聲嗬斥,便又四下裏的忙碌開來。扶著錦如,易水的麵龐上有久寒的冰冷,被正殿裏的熱氣一撲,眉眼間皆是晶瑩的濕潤。
    錦如遞了手巾來,為易水輕輕擦拭著雪白的麵龐。看著易水的神色不由得心傷,“娘娘。”
    易水的唇邊不由得綻開一抹似有似無的笑意,“麵上塵埃可以擦拭幹淨,那麼我的心呢?”心無力的在胸腔中跳動著,易水伸手覆在心口,緊緊的揪住心口
    錦如換洗了幹爽的帕子重又伺候了易水洗臉,勻麵。花香撲鼻,易水注目著那粉白晶瑩的玉簪花粉,從玉蘭花棒裏鋪散在麵上,輕柔的質地在麵上渲染開一片瑩白。錦如不由得微笑道,“娘娘笑上一笑,還是從前無可匹敵的如花容顏。”
    易水定定的看著鏡中一如往昔的麵龐,緊致的、吹彈可破的皮膚,玲瓏的懸膽鼻,櫻紅一點朱唇。易水的心神全都沉澱在那一雙空白沉訥的雙眼裏,易水回憶著曾經這眼中跳躍的靈動,明媚和初承恩澤的快活。如今都已煙消雲散,深宮九載,已然打磨的隻剩下無盡的空洞和悲涼。
    錦如的一雙巧手為易水點綴著雪白的麵容,血紅凝結的胭脂,青螺子黛,眉間一點朱砂。錦如的巧手飛快的綰結著合乎得體的高髻。一身顯眼的赤紅衣裙,腰間的縫線處做了歸拔,凸顯出易水纖細的腰身和直挺的脊背。
    長袂掃落在兩肩之下,一雙柔荑遮擋在衣袂間,火紅的裙裳,入目的牡丹朵朵怒放,蔓延的枝條,展翅而飛的杜鵑鳥,從身後幾欲躍上牡丹枝頭,卻擷下最嬌嫩的花瓣來炫耀它此時的喜悅。
    易水輕輕的一歎,伸手解開繁複的衣襟,長裙猝然落地。錦如的眉目間不由得驚訝,“娘娘這是?”易水打開箱篋,那一套月華般的衣裙就這樣映入了易水的眼簾。借著錦如的手展開,易水仿若披了一身的光華,在燈火中靈動閃耀如同仙子。
    和衣坐在鏡前,拚盡了最後一分真心,目光裏方盈盈的綻放開一抹明媚純澈的光華。身後的宮人不由得歎為觀止,錦如亦含了笑道,“這套衣裳更襯娘娘的氣質。”
    易水緩緩步至延英殿的廊簷下,遠遠的眺望著丹鳳樓的方向。目光深沉而又靜遠,“擺琴。”延英殿一幹人等從未見過易水如斯神色,安坐在長廊中,寒風凜凜鼓動著蝶翼一般的衣袖,鬢發高攏自清麗中不可小覷的端莊,平和的麵容,低垂的眼眸,和著指間叮咚作響的琴音,如同一幅賞之不盡的畫卷,緩緩的鋪就在眾人眼前。
    殿裏安靜得連呼吸亦不可聞,易水的琴音如同天籟,回蕩在空曠高大的殿宇間,激蕩在大明宮各個蔭蔽的角隅。
    宸煜的腳步和氣息,便是此時一同降落在了易水的身後,似是帶著不可確定的陌生,遲疑著開口道,“夙卿。”
    易水的琴音戛然而斷,同時斷了的還有那蠶絲的琴弦。肩頭上承受著皇帝的溫熱和重量,久久的不願抬起頭來。直到皇帝龍涎香的氣息自頭頂一貫而入。易水忽而起身跪在當地,俯身叩首,“臣妾懇請皇上賜罪。”
    宸煜的目光在易水轉身的一刹那,有驚豔的光彩自眼中迸發。繼而含笑的托著易水的雙肘將她攙扶起來。“愛妃請起。”易水久久的垂著頭,身上的羅裳羽衣在皇帝的目光下閃耀著銀色的芳華。皇帝的目光裏是陡然的如獲至寶的珍視,不由感歎,“夙卿容顏一如往昔。”
    易水低低的啜泣了一聲,眼中含著盈然欲落的淚滴。易水對鏡自視良久,唯有這樣的目光最是惹人憐惜。皇帝心底不由得一聲驚歎,托住了易水的麵頰,“那年我初見你,便是如同一朵芙蓉綻放於清池,仿佛天地萬物紛擾均與你無幹。”
    易水顫抖的雙肩把握在皇帝的手中,心底卻暗自哂笑,此情此景,動容如斯,卻無一分真意,足以令人心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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