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13.千年(二)   加入書簽
章節字數:274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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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湘潭子狠狠警告了澹蒼:“要是再想著去改動那人的命數,我就不會告訴你他的輪回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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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澹蒼很聽話,看著公孫楠一世一世輪回,旁觀著他的死亡,不為所動,隻是指甲深深陷入掌心,幾欲掐出血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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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江月關,這一世,他是一個坊間畫手。斯斯文文,怯怯生生。旁人請他作畫,他從不與人討價還價,給多少就收多少,畫完,等客人取畫,就靦靦腆腆遞給人家。­;
    “江公子,又來山上作畫?”柴夫友好地與他打招呼。­;
    每月總有兩三天,江月關會背上畫具,上山作畫。他想要畫山巔神仙,旁人總是笑他:“世間哪兒有什麼神仙?!還是在這山上畫些花鳥來得實際!”­;
    月關僅是笑笑,並不辯駁,仍然會背著畫具上山,期待著遇上神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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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來這山巔,還沒有拿出工具,便被眼前的事物驚得說不出話。­;
    “難、難道我真……真的遇著神仙了?”­;
    一襲紅衣翩翩,側躺在眼前,擺上一壇月關這輩子都喝不上的佳釀,對著逐漸西落的太陽,眉眼含笑。­;
    公孫楠認為他是神仙,江月關也認為他是。­;
    “敢問兄台,何以見得在下便是神仙?”澹蒼輕聲問道。­;
    “這……”江月關一時語塞。­;
    澹蒼淺笑著,“世間有沒有神仙,我不知道。但在下豈敢冒充那仙家之名?”­;
    “這倒也是。”月關抓抓腦袋,尷尬地笑笑,“以前沒有見到神仙,怎麼可能今天就見著了?沒有那麼容易的。”­;
    “公子如若不嫌棄,就與在下對酌半刻,可好?”­;
    “呃……我可以喝?”見澹蒼點點頭,“甚好、甚好!”­;
    澹蒼一臉笑意,看著江月關將一杯酒喝盡,“此酒可還合公子的意?”­;
    “不錯不錯,堪稱佳釀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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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每次月關上山,在日趨漸落之時都會遇到澹蒼,他總要帶一壇酒和兩隻杯子。月關怎麼也想不明白,明明自己不勝酒力,一杯即醉,可澹蒼帶來的酒,香醇爽口,喝再多也沒有醉意。­;
    “似乎與你對飲久了,我也成千杯不醉了。”­;
    “月關兄說笑了,哪兒有千杯不醉的人呀,隻是我的酒太淡罷了。”澹蒼執著白玉杯,輕輕轉動,觀察杯中液體流動。­;
    江月關凝著他好一會,“澹兄,月關有一個請求……”­;
    “什麼請求?說話來聽聽?”­;
    “讓我作一幅畫吧,你便是那畫中人。”月關滿是期待。­;
    澹蒼朝他展顏一笑,“我道是何事呢!月關兄想畫就畫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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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江月關把畫拿給澹蒼看時,澹蒼就像是千百年來第一次尋到凡塵一般。­;
    畫上,一個紅衣飄揚的翩翩美男子,手執白玉杯,眼神迷蒙,旁邊樹上的桃花一片緋紅。­;
    澹蒼怔了怔,“這桃花……”­;
    他抓抓腦袋,幹笑道:“我也不知何故,總覺得畫裏該加些什麼,然後第一個念頭便是桃花,我隱隱覺得你似乎與桃花有著千絲萬縷的聯係。”­;
    澹蒼沒說話,修長的手指拈著畫,細細打量。­;
    “我還忘了題字!”­;
    執起毛筆,龍飛風舞地寫了一句話,這才滿意地再次將畫拿給澹蒼。­;
    這次澹蒼是真的愣住了,“千杯不醉,尚且有推杯換盞之人;一醉千年,個中苦澀又能與誰人說?”他笑了,是真的發自肺腑的笑意,是得到知己的快樂,是有人能讀懂了他的滿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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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湘潭子拉著澹蒼,不停地喝酒,平日裏多話的亓官靛也緘默著。氣氛古怪,卻沒有誰說話。­;
    良久,湘潭子歎一口氣,“澹蒼啊,以後真的不要再去人間了,別再出現到他的麵前了。”­;
    “我沒有做什麼事啊,到底發生了什麼?我真的什麼都沒有做!”­;
    “你的確什麼都沒有做,可是你的出現卻改了江月關的命數……”­;
    “月關怎麼了?”­;
    “江月關為你作畫,那畫被人看見,縣官說他在皇帝選秀女時將圖藏起來,不讓畫中的美人入宮,這是犯了欺君大罪,滿門抄斬。原來雖說隻有三十歲的壽命,但至少擁有嬌妻幼子,那也算是好福氣了……”­;
    澹蒼怎麼也不相信,明明自己什麼都沒做,就僅是出現在他麵前,這樣也害死了一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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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從縣官的屋子裏將畫偷了出來,整整三百年,澹蒼沒有踏入過凡間一步。空暇時,便會拿出畫看看,再小心翼翼收好。無聊時,便去烏峰山找湘潭子鬥酒,去竹林找亓官靛對飲,去聚仙島找青鸞品酌……千百年的歲月,對於神仙妖魔來說都沒有太大差異,不會經曆生老病死,也不會有輪回轉世。因而,歲月總是無窮無盡。­;
    仲春時節,與已有七八十年未見的湘潭子喝酒,坐在高高的雲端,賞著開滿人間的桃花。“你怎麼不打算回妖族,隨你們那桃妖族長修仙?天界裏有很多修成正果的桃仙,他們被賜為蟠桃仙。連亓官靛那家夥都開始修煉了!”­;
    “我成仙又能幹什麼?妖與仙都是不老不死的怪物,有什麼區別?!”­;
    湘潭子沒說話,看向人間,眉頭緊蹙了一下。­;
    “你看到什麼了?那麼大反應。”­;
    “我能有什麼反應?不就見到人間難得的美景,被迷上了嘛!”­;
    “見到美景該是喜笑顏開,你皺眉做什麼?”澹蒼不信,狐疑地盯著他。­;
    “罷了罷了,告訴你也行,但不能出現在他麵前,我是最後一次警告你。”­;
    “我答應你,絕不再出現!”­;
    “他這一世本是書香之家的公子,如今家道中落,被人騙入倌館做了男倌,今晚他便要開始接客了……”­;
    沒有如先前那般飛奔而至,澹蒼坐在雲端喝酒,隻是苦笑:“佛,渡眾生,查世間疾苦。他每一世都不是善終,那為何卻不見誰來渡他?”­;
    “你我尚且沒有參悟透的機遇,何以知曉佛的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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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人間,修砌得華麗的倌館,卻是包裹了無限的肮髒與醜惡。­;
    一間屋子裏紅幔輕揚,暖帳桔燈,無不透露著曖昧氣氛。窗戶微開,外麵的桃花熱鬧開放,即使在夜間,也美不勝收。­;
    “大人、大人,我求你,放過我吧!”他哭喊著,衣衫襤褸,涕泗橫流。­;
    “放了你?”一個足以做他父親的男人,一臉邪笑,下巴上的胡須一顫一顫,“你可是我花了三百兩銀子包下來的,放了你,我可就虧大了!”­;
    他立馬跪下,卑微至極,“大人,隻要放了我,我一定做牛做馬償還您!”­;
    “償還我?好啊,今晚你就好好償還!”­;
    不給他任何機會反抗,那男人已撕掉他身上僅有的幾片布褸,欺身上前,將他壓在床上。­;
    在巨大的疼痛中昏了又醒,醒了又昏,他逐漸絕望。­;
    男人一臉饜足之態,沉沉睡去。­;
    他爬下床,忍著疼痛,雙腿微顫著。他抱起一個花瓶朝床上熟睡的人腦袋砸去,在一片模糊的血肉中,撿起一塊尖長的碎片,往腹部刺去,鮮血噴湧。­;
    “不好啦,不好啦,出人命了!”­;
    男倌與恩客都死了,整個倌館都沸騰了。­;
    卻沒有誰注意到,那扇窗前的桃樹枝椏亂顫,抖落了一地的桃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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