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那輕盈的腳步聲走遠後，聞人昱進來躬身回道：“老爺，宮裏的祿公公還在大廳等著回話。您看……”
    簡胤榮卻是重重一拍桌子：“哼！等著回話？連懿旨都拿來了，還要征求我的意見？讓他等著吧！”聞人昱知道不宜再說，默默退了下去。
    一旁的簡昭淡淡開口：“父親，您先息怒。既然如此，讓素執去宮裏住上一段時日也未嚐不可。”
    “哦？”簡胤榮看向簡昭，他向來看重這個小兒子的意見。
    那溫潤的聲音繼續道：“小姑如此，也就是怕我們占了先機。隻是單把素執接進宮去，也不會對我們有什麼威脅。況且，我已調查過了，素執的確毫不知情。”
    簡胤榮“哼”了一聲，說道：“這個我自然明了，不然也不會如此就答應了寄瀾，讓她接素執進宮。我隻是覺得如今的寄瀾實在讓人心寒，那個單純的小妹怕是再也回不來了！”說到最後，那語調更像是一聲歎息。
    簡昭眼底裏閃過一絲莫名的情緒，卻是沉默著沒有說話。
    許久，簡胤榮似是恢複了平靜，望向簡昭開口：“昭兒，一會送素執進宮，你知道該怎麼做吧！”
    淡淡的聲音響起：“父親放心，孩兒自會安排妥當。如此，孩兒先行告退了。”
    簡胤榮微微一笑：“去吧。”
    路上阿澗見四下無人，拉著我的手悄悄問道：“小姐，有什麼事麼？”
    我回握了她的手，語氣平靜的說道：“阿澗，我可能要到宮裏住上一段時間了。”
    “小姐……”阿澗卻對此卻並不是很驚訝，隻是目光炯炯的看向我。我自是知道這小妮子的心思，笑著刮了刮她的鼻子：“放心，我到哪裏都會帶上你這個小尾巴的！”
    心裏有溫暖的感覺；阿澗就是這樣，我的事她大多不會多問，卻會一直默默地陪在我身邊。
    不知怎麼突然想到昨晚的事情，我隨口問道：“阿澗，你很怕小叔叔麼？”
    “呃……”似乎是訝異我這個突然間的問題，阿澗不知怎麼回答，一時間很不知所措的樣子。
    我看著她窘迫的樣子很是有趣，忍不住起了逗逗她的心思：“不是麼，昨日那麼乖乖地任他罰，其實你也沒什麼錯啊。”
    阿澗卻是慢慢正了臉色，認真的說道：“不，小姐。昨日之事確實是阿澗的錯，五爺曾說過，教阿澗學武就是要護小姐周全。然而阿澗昨日卻……”
    我有些恍然大悟的感覺，怪不得阿澗昨日會急急找了小叔叔，怪不得小叔叔會說阿澗違了師囑。小叔叔竟這樣囑咐過阿澗麼？想到那清俊的容顏，我的嘴角止不住微微上揚。
    和阿澗回了暄啟園，略略收拾了一下。我能帶的，也不過來時那個包袱。
    出去的時候，我忍不住停下了腳步，回頭仔細打量了整個園子。那叢鳳尾竹似乎長得高了些，看上去青翠欲滴；有幾株素馨花已然開敗了，院子裏卻還是縈繞淡淡的芳香；池水依舊清澈見底，清風過處，蕩起層層漣漪；一切都那麼熟悉美好，我竟有些舍不得了。這個園子裏有父親的味道，有類似於兒時的記憶，此去卻不知什麼時候才能再回來了。
    長吸了一口氣，我閉了眼轉身，不再去觸碰心底裏那淡淡的哀傷。
    回頭卻見一個挺拔雋秀的身影在站在園門外負手看著我，栗色眸子裏浮現著淡淡的憐惜。我忍不住微笑了。
    意料之中的聲音是溫潤暖人心弦的：“素素，舍不得了吧。”
    我垂下了眼瞼沒有說話，心裏卻忽而有些難過了。這一去，也不能時常見到眼前這溫文如玉、清漠似雪的人了吧。
    然而隻是一瞬間，那人卻已來到我身旁了。
    “以前記得我還小的時候，也常常來這裏。四哥便總是泡了花茶讓我嚐。那茶是新摘的素馨花製成的，入口帶著苦澀，然而喝完後，總是有一股清清的淡香繞在喉間，仿佛慢慢溢出了甘甜，那樣讓人回味無窮。”淡淡的聲音在耳邊響起。
    我有些訝異，小叔叔不是輕易流露感情的人，也從不曾和我提起以前的事情，如今……這是在安慰我吧，心裏不禁有些暖暖的。
    他繼續說著：“隻是後來……四哥走了後，我再也嚐不出記憶裏那茶的味道了。”
    我抬頭看向身邊佇立的人，他的神色還是淡淡的，目光似是落在院子裏那鬱鬱蔥蔥的素馨花上，卻又像落在我看不見的遠方。
    心裏一動，雖然小叔叔在徵羽山莊的時間並不多，記憶裏父親和他也並未有過太多的交談；但我知道，小叔叔對父親，應是甚為敬重的吧，可仿佛又不止如此；但小叔叔不曾告訴過我父親的事，而父親……
    其實父親有時候於我，更像一個謎。他不曾提過有關自己的任何以往，甚至包括母親。
    我關於母親的印象，也隻源於徵羽山莊的合歡樹下，那座矮矮的墳墓。父親告訴我，母親是因難產而去的，留給我的，也隻有那塊缺了一角的圓月形雲紋玉佩。可每當我拉了父親的手，央他告訴我更多關於母親的事時，父親總是笑著摸摸我的頭，並不說話，眼裏彌漫的，是我看不懂的感情。後來的我猜想，那，應該是哀傷吧。漸漸大了，便多了一些了然：父親應是極為愛母親的吧。每當我問起母親，父親那樣淡淡的憂傷，卻仿佛像是一汪海洋將一切都溺在其中。那樣的父親，就像是有了一種決絕的意味，看得我心裏發慌，生怕病弱的他將自己沉溺在那憂傷裏，我便再也尋不回他了。以至於後來的後來，我再不提起母親，隻把自己想象中那個溫柔可親的女子，藏在心底不為人知的角落。
    我沉浸在回憶裏沒有做聲。一時之間，院子裏隻有清風拂過鳳尾竹的沙沙聲響。
    心裏淡淡的溫暖卻始終不曾退卻：身旁的人默默靜立，這樣的並肩和我站在一起，讓人覺得心裏滿滿的都是安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