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我去洛陽吧！”驚鴻放下簾子，既已決意要走，又何必再留戀，幾年前曾隨飛燕到過洛陽，在那裏有些故人，應該可以幫自己回到江南。正出著神，馬車已停在城門口，守城的衛兵攔著車夫怒喝道：“現在是百花盛會，難道你不知道不可隨意出城麼！”
    “怎麼了？”驚鴻剛挑開簾子，守城的衛兵立刻認出他來，雙手抱在胸前嘲弄道：“喲，原來是天香閣的美人，想必是將軍恩準你出城的？那應該有將軍特批的通關文牒吧？”
    “文牒……”驚鴻倒是一愣，明顯衛兵是在為難自己，這一時半刻去哪裏找通關文牒……略微思考了一下，還是用銀子打點一下比較可靠，何況雲梵給了自己不少銀票。驚鴻打開包袱，雖說要用將軍府的錢他是一萬個不樂意，但眼前卻是別無他法……
    剛打開包袱，一個金黃色的折子上四個墨色大字清晰明了，通關文牒！原來雲梵早就準備好了……驚鴻取出文牒交給守城的衛兵，衛兵接過看了一眼，確實是趙家副將的字跡，無意再刁難他，隻能將文牒還給驚鴻，放他出了城門。
    此刻已時值日禺，驚鴻讓車夫將馬車停在路旁，獨自從車上跳了下來，不遠處是長安的城門，出了城便是一片荒原，芳草萋萋，在他眼裏卻是那樣荒涼。暗紅色的城門後麵，便是繁華喧囂的長安城，百花盛會，到了夜間又將是另一番歌舞升平的景象，又將是一夜幻夢……他愛的人，就住在這城裏，這麼近，那麼遠，隻幾步之遙，卻相隔甚遠無法觸及，而如今那緊閉的城門，又像是宣布他和雲瑛的終結，將他關在城外，將心，鎖在了城內繁華的街道上……驚鴻不禁將微微顫抖的雙手緊握成拳，從未像此刻這般孤獨，從未像此刻這般害怕，像要永遠的失去什麼，無力挽回，難道這世上真有一見衷情，難道真會愛上那趙家將軍？一陣清風拂過，驚鴻隨風微微偏過頭，血色長發淩亂地飛舞著，隨風飄零的，還有他的淚。
    “走吧，再不舍得也要是走的。”身後傳來車夫的聲音，顯然車夫也聽說了天香閣美人洛驚鴻與趙家將軍有染的事，如今這情形，隻當是他已失寵，故此勸道，“如果現在趕路，午時還能趕到驛站稍作歇息。”
    驚鴻隻輕輕搖了搖頭，抬手將被風吹亂的長發撫至耳後，微睜著一雙美目看著長安城樓，眼中流轉的盡是不舍。你不懂，那個人毀了我的一生，卻又拯救了我的一生……
    是啊，誰曾想會有這麼一天，誰曾想他會離得了天香閣，誰曾想他能離得了長安，更別提回自己的家鄉。可是回去又有什麼意義呢，那些茶莊，茶園，怕是早已易主，雖能回到家鄉，隻怕依是舉目無親，漂泊流離罷了。輕歎一聲，驚鴻收起思緒，轉身走向馬車：“我們走吧！”話音剛落，卻收住腳步，反而慢慢後退了幾步，原先慈眉善目的車夫此刻正握著一把寒光閃閃的尖刀，半個身子探入車裏，顯然是在翻著驚鴻的包袱。
    “切，才這麼點銀票……”車夫不滿地將銀票塞到腰間，握著刀逼向慢慢後退的驚鴻，“還有什麼值錢的東西，快拿出來！”
    “不……沒有了……”被這一變故嚇傻了的驚鴻下意識地按住腰間的錦袋，咬了咬下唇轉身就跑，沒跑幾步卻又收住腳步，眼前幾個虎背熊腰的大漢，顯然是遇到劫匪了。
    “那趙雲瑛可真是小氣，才幾萬兩銀票。大哥，把他抓回去，狠敲那將軍一筆！”車夫隨手將包袱丟到地上，但他的餿主意很快就被駁回。
    “你傻了你，敢惹趙雲瑛，你是嫌自己命太長？把這小子殺了找個地方埋了！”隨著劫匪老大的一聲令下，幾個大漢抽出刀逼了過來。
    驚慌失措的驚鴻一邊後退一邊東張西望，企圖尋找機會逃跑，恰巧一隊巡邏的士兵路過，不待他向士兵們求救，劫匪老大已經拉住了弟兄們：“等等，是趙家軍！”
    “什麼人！”顯然巡邏士兵也發現了匪徒，迅速趕了過來。長安城是繁華之路，王公貴族來往甚歡，偏偏城外是一片荒原，一些居心不良的匪類便隱逽於此，幹些不法的勾當，雲瑛幾次派兵繳匪，甚至加強兵力在這荒原上四下巡邏，倒是讓匪徒們收斂不少。
    “小子，算你命大！我們走！”劫匪老大見勢不妙，收起刀帶著弟兄們轉身就跑，隻留驚鴻一人站在這荒原之上。
    雖逃過一劫，但還不等驚鴻回過神來，士兵的刀又架到了脖子上，兩名士兵迅速抓住驚鴻，迫使他跪在地上，這一小隊的隊長在一旁喝道：“大膽匪徒，見了趙家軍竟然不逃，光天化日之下膽敢如此囂張！”
    “我不是……”不等驚鴻辯解，另一名士兵小聲提醒道：“安哥，他好像不是什麼匪徒，是天香閣的美人啊！你忘了，副將曾把他打入軍牢的。”
    被喚作安哥的士兵上前強行抬起驚鴻的臉仔細看了看，譏笑道：“還真是，不是匪類，而是個刺客啊……給我綁了，帶回軍營！”
    “你們……放開我！將軍派我去洛陽辦事，耽擱了你們吃罪得起麼！”驚鴻隱約感到有些不妙，趙家軍是由雲瑛一手訓練的精兵，對雲瑛更是忠心不二，自己曾對將軍下毒一事，隻怕士兵們依然懷恨在心，要是落在他們手裏……想到這裏，他不由一陣發悚，胡亂編了個借口想唬住士兵們。
    “笑話，你手無縛雞之力，將軍會派你去辦事？”安哥又是一聲嗤笑，雙手抱在胸前戲弄道，“既然你說將軍派你去辦事，你的通關文牒呢？”
    “我……”驚鴻先是一愣，四下尋望了一下，這才發現荒亂之中文牒早已遺失，想必被被方才的劫匪取走。
    “拿不出來？沒有文牒竟敢私逃出城！帶走！”見他拿不出文牒，安哥二話不說讓手下將驚鴻綁了個結實，一路押著向長安城附近的軍營走去。
    沒多久，一行人已回到軍營，安哥命人將驚鴻帶到刑牢，綁到處置逃兵的刑架上，手中握著一支皮鞭在他麵前轉悠著，幾名士兵站在一旁，其中一人湊到他耳邊小聲道：“安哥，這樣不太好吧，私逃出城不歸我們管，要是讓將軍知道我們濫用私刑……”
    “不用擔心，如今副將在家養傷，將軍忙著城裏治安，哪會有空來軍營。”說完，安哥臉上劃過一抹詭異的笑容，他斜眼看著驚鴻道，“小賤人，謀害將軍未遂還有臉在將軍府呆那麼久，害得副將身中劇毒，今天栽在我手上，讓你看看趙家軍是怎麼處置逃兵的！”
    “不……不要！你們……你們不能這麼對我！”麵對滿滿一屋子的刑具，驚鴻懼怕了，無奈雙手被牢牢地鎖在架子上，任他如何掙紮都動彈不得。他偏過頭咬緊下唇，默默承受著接下來可能發生的一切淩辱，心裏默默念著那個人的名字，天香閣，茶園，將軍府，還有長安繁華的街道，一切有他的地方，一切和他相伴的地方，隻是想著他的名字，他的身影，他的話語他的笑，似乎就能變得堅強，子瓊……子瓊！
    天色漸漸暗了下來，還在街上巡邏的雲瑛突然皺了皺眉，心口一陣沒來由的疼痛，見天色已晚，他轉身吩咐部下隨自己回營部換班，匆匆收拾了一下趕回府中。剛踏進將軍府，望著空蕩蕩的庭院，心中一涼，四下都沒有驚鴻的身影，他略一思考，閃身去了雲梵的房間。
    “雲梵，身子可有好些？”推開雲梵的房門，雲瑛徑直走向床邊，雲梵正靠在床頭望著窗外出神。見雲瑛走了進來，他沒好氣地將頭偏向一旁，似有些愛理不理：“梵兒好得很，哥哥無需費心。”
    雲瑛看了一眼放在床頭的碗，藥是乖乖喝完了，午餐隻有一碗清粥，一點未動。雲瑛在床邊坐下，替雲梵整理好微敞的衣領道：“怎麼不吃飯？”
    “隻一碗清粥，叫我如何下咽……”雲梵白了他一眼，拍掉雲瑛的手，繼續看著窗外出神。
    “對了，鴻兒呢？”話音剛落，雲梵已嘲諷起來：“兜了半天，終於切回正題了啊！哥哥是來看我還是來打聽驚鴻的下落？”見雲瑛臉色有異，這才沒好氣地道，“早上看到他拿著包袱出了門。”
    “包袱？”雲瑛一愣，立刻起身走出房間，到馬廄裏牽出一匹白色的汗血寶馬，二話不說跨上馬背，直奔天香閣。
    不多時，雲瑛已到天香閣門口，卻從飛燕口中得知驚鴻並未回來，略一思考，覺得可能是出了城，二話不說直奔城門，可守城的卻道並未見過驚鴻。雲瑛從馬上跳下來，守城的士兵是他一手訓練的趙家軍，雖說這長安過於繁華，但是沒有通關文牒，一率進不來也出不去，但為了防止驚鴻溜出城門，他還是派人快馬加鞭，封鎖長安附近各渡口，並通知離那長最近的洛陽官府，封鎖了洛陽城門。
    “就算是把洛陽翻個底朝天，也要把人找出來，這是將軍的口喻！”傳令的是雲瑛的心腹，名叫王淵，從小和雲瑛一起長大，跟著他出生入死數回，兩人早已是生死之交。傳完令王淵又火速趕回京城，雲瑛喜歡驚鴻他是知道的，隻是這個洛驚鴻，謀殺將軍未遂，讓他怎麼都放心不下，一定要先一步找到他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