梨花開盡，空餘殘枝。湛離仔細將此季最後的梨花釀埋起來，然後便坐在那裏望著眼前的殘枝發怔。
    “湛離，綻梨，這片梨花可是為你而開？”
    嗬，才不過三個月，便是這般光景。這世間，我還能留住什麼。又有什麼願意為我停留。
    “湛離，湛離…”回遠剛進門，便見梨樹間瑟縮著的人，沒想到喊了幾聲也不見反應，走近一看，竟是睡著了。“湛離，醒了。”
    “嗯，你回來了。”湛離不情願地抬眼，正欲繼續時，卻被回遠猛地一推。“回房休息吧。，都這麼大的人了，可別指望我抱你回去。”
    然而在湛離起身往房內走去時，又突然叫住他：“湛離，以後便不要給清月送酒了罷。”
    “為何？”湛離很是不解，投向回遠的眼神卻隱含著淩厲，“你不是照樣給她寫信。”
    “嗬嗬。”回遠依舊笑著，放下背簍開始收拾裏麵的花，“沒什麼，怕你後悔而已。”隨後，便是一陣可以發出的遠去的腳步聲。抬頭望去，不禁歎道：“終究還是個孩子罷了。”
    所以才那般任性而莽撞的喜歡，恐怕到最後，都不知“悔”字何解。這世間，總有一些人，一些事，為成為難以逾越的阻滯，無論你曾多麼努力去逃避。
    “唉，心有所屬的人就是不一樣，寫的信是一次比一次短。”酒肆的臨窗雅座中，樓清月哀歎著將信仍向一旁，繼而轉向正望著窗外的夢疏暗，建議道：“夢疏暗，回去便把喜事給辦了吧。”
    夢疏暗卻懶得回頭，問：“你這又是唱的哪出？”
    “就是你們摘星閣的美人婀娜和回遠，你要是不反對，把她嫁了又何妨？”
    “回遠是…”這下夢疏暗才回過頭，斟上一杯酒。
    “就是此人…”樓清月揚揚手裏的信，馬上便聽見夢疏暗插口道：“玉茗香，已經很少見了。”
    “你竟然還通曉這些，果真是博學多才。”
    冷靜地避開撲過來的樓清月，夢疏暗解釋著：“是藥三分毒，用毒的自然也會用藥。”
    樓清月讚成地點點頭，回到位置上坐好：“話說此香可安神。”
    “對，此香由紫荊，一品紅，曼陀羅，夾竹桃，朱砂製成，安定神誌。可是如若加上一味紅果便是蝕心散，顧名思義，一種可讓人心力衰竭的慢性毒藥。若是再加一味雪蓮，便是致命之毒…”側目望向聽得出神的樓清月，緩緩吐出，“牽機。”
    “看來你還是在毒聖老前輩那裏學了不少。”樓清月不著痕跡地垂下眼簾，指尖輕點桌上的信，不再言語。
    玉茗香，蝕心散，牽機。忽然想起房中那壇一直未舍得喝的酒，唇邊笑意頓生，可眼角確實一片陰冷。
    紅果？果子酒。
    正當她想得出神，隔壁屏風後突然開始騷亂起來。聽見一粗獷的聲音大聲嚷著：“若說美人，隔壁那兩位可不是？在這個鬼地方，能見到那種絕色，上天也是待老子不薄。”
    這邊樓清月小飲一口酒道：“終於遇上幾個長眼的。”
    屏風後立馬便沒了聲息，好一會兒才有人輕聲說著：“老二怕是喝醉了，送他回去吧，可別生事。”隨即便是一陣磕桌子碰牆的聲響。樓清月道聲無趣，便不再理會。回頭挑眉看著夢疏暗：“果真是美人啊。”
    夢疏暗，放下手裏的酒杯便摸向腰間，可把樓清月嚇得撲過去抓住他的手，訕笑道：“說笑罷了，疏暗莫要當真。噓…”
    “恕在下冒昧打擾了，剛才是兄弟酒醉胡言，若有冒犯之處，還望見諒。”
    “兄台無需掛懷，既是酒後胡言，便是無心之失。兄台若不嫌棄，進來小酌一杯如何？”
    “自是不甚榮幸。”掀簾而進，早已坐好的樓清月笑著招呼道：“兄台這邊請。”說著，取出酒杯滿上。
    來人不過二十五六的青年，手持長劍，眉目清朗，倒也算是儀表堂堂，隻是可惜穿了那麼一件奇特的衣裳。一進來便怔怔地看著夢疏暗，一張臉瞬間變得暗紅，樓清月立刻解釋道：“這是舍妹，因幼時落水發高燒導致雙目失明，耳力模糊，之後性子便變得清冷，請別見怪。”
    “這樣啊。”來人偷偷看著那雙清亮的眸子，滿是惋惜的神色。絲毫不曾察覺那眸底深處的怒氣。
    可樓清月都看的清清楚楚，安撫似的為夢疏暗滿上一杯酒。繼續問來人：“敢問兄台貴姓？”
    “免貴性蘇。”來人急忙答道伸出手碰了碰酒杯又猛地收回來。
    “蘇兄看起來不像本土人士，不知為何會到往此處？”見來人一下警覺的看著她，馬上笑笑，“小女子是帶妹妹前來尋醫問藥，來到此處已有幾日，可是一直未習慣此處民風。隻是好奇蘇兄的境遇罷了。”
    “也不是長住，隻是生意上的一些事情，總免不了到處奔波，或許過不了幾日便要離去。”樓清月了然地點頭，便不作多問。可是來人卻看見夢疏暗突然轉過頭來，一雙眼似利劍般淩然。不禁把身子往樓清月那旁挪了挪，不自在道：“其實姑娘若信得過在下，在下可引見一位名醫。”
    “噢，自是再好不過。”樓清月暗笑。
    “那…那就定明日相見如何？”
    “好，明日此時，小女子便和舍妹在此處恭候。”話影剛落，來人便起身抱拳：“如此，在下有要事在身，便先行離去。明日定會如約而至。”說罷，落荒而逃。
    卻沒見到身後樓清月笑得快要岔氣，隻是到了樓下，不舍地往樓上望去時，剛好看見“看”向自己的夢疏暗，下意識地拔腿就跑。心裏一個勁大呼邪門。如此一來，自然更不可能察覺緊緊跟在自己身後的兩道鬼魅般的黑色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