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榴花 第二十二章 詩社(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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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隻可惜了,蘭穀生沒有來。”梁柳元歎了一口氣說。“前個兒日子聽人說,蘭穀生又去了英格蘭呢。他倒是‘發達’了,鎮日在海上呆著。一去就是好幾個月。”陸墨生笑了一聲說道。“不是去法蘭西了麼?”阿琿問。“哪裏知道他是什麼脾性?說著去英格蘭,指不定又去法蘭西逛了一圈兒。這倆地界兒,離得又不遠。”梁柳元笑道,說罷拿起蓋碗品了一口。
“蘭穀生是誰?他很常往外麵跑麼?”我問,“嗬,他啊,整天的撒癔症,保不準兒哪天能碰見他,哪天他又到西洋去了。”陸墨生在那裏笑著,“若是他回來了,讓他獨獨寫了十二首教過來,這些詩,也一並讓他謄了。”“陸兄也別難為他了。”阿琿倒是為那個叫蘭穀生的人開脫,“你也太小瞧他了,口占七律都了得,還怕著這十二首七絕麼?”趙一鵬說。
說罷了,他們又一並評著詩,說是那首花下君的《折柳》與雲門山人的《憶柳》是頭籌的,《問柳》其次,《對柳》再次之。我聽著,不由得為阿琿欣喜著,於是也就忘了那個蘭穀生。他是誰,與我何幹呢?他也許還不如阿琿厲害呢。我篤定地想著,喝了一口茶。陸墨生公子是個有心的人,他叫人給我拿了冰糖來,又問我要不要熱奶子,又怕容易上火,便也罷了。
我看著青花的蓋碗,裏麵浮動著一片一片的綠茶,看得甚是清楚。茶麵上麵飄了兩朵杭白菊,看得清澈。茶水是淡淡的綠色的,於是在微有料峭的春寒之中,飄起的白色薄薄的霧氣,仿佛也泛著淡淡的青綠色,飲了下去,亦是暖到腹中的,心裏也彌漫了那樣的,茶水的青綠色。通透在心裏,於是心裏也似是變得敞亮。像是桌子上麵那些宣紙上麵,描摹著的,曲曲折折的詩意。
詩社在評了那一組詠柳詩之後又散散地寫了幾首,便就此散了。阿琿在門口先把我抱上馬,又與陸墨生、趙一鵬、梁柳元等一一作別。之後再上馬,帶我回家。
我問阿琿,什麼叫作“詩人”?是不是就是你,是梁公子,陸公子?阿琿想了想,用韁繩把想要去吃草而偏離了行路的道兒的馬頭拉回正道上。“你在夜空裏,望見了兩個月亮,那一個月亮是真的,另一個月亮是它的影子。你望見了你自己匆匆而逝的舊夢,你知道,那是現實的影子。你踩不見詩人的影子,因為詩人的影子在紙上麵,那些稀稀疏疏的字跡,那些一濃一淡的筆畫,描摹著你的世界。詩人的影子是倒影,它倒影了那麼多東西。虛的實的,半的整的,聚在一起的,散開消逝的,那些明明是你的世界,你卻看它看不清晰。在詩人的眼裏,充滿了幻想,屬於詩人的夜太長,雨太多,屋簷太窄,時間太靜,於是,幻象便生出了。你隻需要把它一點一點描摹下來,拓在紙上……”
阿琿,那你是詩人麼?
阿琿搖了搖頭,輕輕說“不是。我的世界裏,夢太少了,花季開得太短。”他的目光停留在遠方,陽光從楊樹的枝杈間隙裏麵漏了下來,不經意間散落在阿琿的臉上,馬耳朵上,我的肩頭上麵,暖暖的。馬蹄踏在石板地上,噠噠得,很空靈,我想,這一定一定是阿琿說的,夢的回響,夢的回音。
我把頭靠在阿琿的肩頭上麵,看著向著我的身後退卻的樹,一排一排的,重重疊疊的,投下的濃蔭密了起來。陽光又少了一點,斑斑駁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