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榴花 第一章 楔子·北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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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平是一座沉澱下的城,就像一場繁華的夢,讓人不曾願意醒來,然而它又是那樣令人感覺到一種貼近人心的熟悉,好似暖日裏溫吞的空氣,帶來和煦與溫馨。
你若是走在北平的胡同裏,那從楊樹葉子的間隙裏漏下來的陽光,會不經意地將你砸傷,而這砸傷,卻也是帶著溫意的,讓人覺得那樣得熟悉,仿佛是幼時東西廂房裏木箱子裏發出的樟腦味兒和薰衣草的味道。這北平的胡同總是看上去很淺,實則很深,曲曲折折,掩映在梧桐和楊樹的影子裏,讓你看不真切,晃晃得,似描花樣兒的剪影。樹影深處,有石榴樹的枝子從牆裏伸出來,上麵綴著點點的榴花,紅豔豔得,映得晚霞都失了顏色,一副鎖不住那流光與韶華的樣子。而那牆角的青苔,卻也是溫潤的色澤,油油的,星星點點地散布在石板地上,似有著觸手生涼的和暖,連同一呼一吸間也是悠長的意味。這裏的時光仿佛也是凝固的,它行走的那樣得慢,屋簷下的燕子隻一振翅便趕得上了,去歲與今朝隔得是那樣得短暫,門前的老楊樹又落下了楊花,鋪了遍地,掩蓋了年代的滄桑與褶皺。
北平的胡同總像是不經意間遺留下來的韻道。它是感性的,有著些許肌膚之親的況味,離著人是那樣的近,似貼近著你的呼吸。總是在春末聽得見巷子深處有人吆喝著:“哎——小棗豌豆黃兒——大塊的嘞——”,而冬日裏,又聽得見有人喊著“葫蘆兒——冰——糖的嘞!冰——糖——葫蘆的嘞!”那一聲兒聲兒的吆喝,總是牽動著人心,勾起人內心的悸動。那一種悸動是一種沉澱自生活的悸動,仿佛是貼著心,暖著手的。從屋子的窗子裏流露出來,又從梧桐樹的影子裏又流了出去,從春日的雲底下浮動過來,又從冬日的雪花下遊移過去。家雀蹦著腳兒帶著這悸動從樹底下飛上了屋簷上,在陽光打在簷瓦的光暈裏消失不見了。
暮光之中,有鴿子飛過曲曲折折,寬寬窄窄的胡同上方,帶著鴿子哨音兒,盤旋著,盤旋著——追尋著自己的方向。胡同裏的事兒,是隻有家雀和鴿子知道的。那家雀卻是野的,鎮日飛著,跳著,不知道追尋著何物,要去往何方,它是沒有家的,今兒在廊廡之下避一場雨,明兒在亭榭中躲一次寒,自顧自地過活;而那鴿子可是顧家得緊,早上帶著哨音飛了出去,披著霞光,盤旋了一會子,“咕咕,咕咕”地在那上空鳴叫著遠去,待得暮了的時候,再飛回來,尋找著自己的家,不曾忘卻了去,那鴿子不會隻自顧自地活下去,隻因為它知道它的小世界裏,不曾隻有過它一個人。
北平的世界,說來很小,實則很大,四九城的圈圈,總能夠圈住了那些滄桑的過往,圈住了沉澱下的一點一滴,圈住了一部分人的命運,逃也逃不掉,躲也躲不開,像一場浩渺的煙蘿,網住了那麼多的前塵與過往,網住了太多人的心,牽扯了太多人的情,像是烙在見過的人身上的烙印,太難太難才能將它忘卻掉。
夏日晚上的北平,亦是有著人氣。胡同口有拎著馬劄兒出來的人,磕著牙,打著麻將,下著象棋,然後在閑暇的時候吸一口煙鍋子,吐出幾個煙圈兒來。北平些許就是這樣一直一直地熱鬧下去地吧,或許隻有到夜已深沉的時候,人語聲才會漸漸小了起來。卻時不時依舊可以聽得見犬吠的聲音,一聲兩聲,不成氣候,卻愈發顯得那夜色更濃,更稠,再難化得開了。
隻瞧著天邊漸漸發白,那便是北平所期待的又一次黎明。連帶著鳥叫聲兒,與早起的老大爺拎著罩了藍布的鳥籠去遛鳥的腳步聲,揭開一天的序幕。
如此,便又聽見了北平的心跳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