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外麵，鞭炮，鑼鼓，聲聲震天。
    屋內，伊人紅妝，美輪美奐。
    心兒坐在銅鏡前，幹娘手執木梳，為她細細梳理一頭青絲。
    “孩子，去了梨府，可要處處小心。看似風光，其中的苦，你日後自會明白。娘不在你身邊，凡事要多長個心眼。”幹娘溫柔的聲音似三月的春風，撫慰著心兒一顆迷茫慌亂的心。
    三日前，梨府派人過來提親，大大小小的箱子堆滿了清幽的宅子。
    梨府，江南最大的絲綢商家。能嫁得入梨府，享盡一輩子榮華富貴是必然的。誰不想攀上梨府這宗親戚，多少人家想破腦袋都想把女兒往梨府送。可梨老爺隻喜歡美人，隻要是梨老爺看上的美人，無一幸免，都被梨老爺娶回了家。三十九歲的梨老爺，妻妾成群，美女如雲。看這架勢，幾乎要趕上皇上的三宮六院了。
    這不，心兒即將成為梨府的第三十三夫人。
    【二】
     大紅的花轎抬進了梨府。
     越過重重庭院，花轎落在了一座別院前。
     喜娘扶住心兒，將她帶到新房。
     “老爺隨後就到，請夫人稍稍等候。”喜娘攙扶著阿離坐到床沿，便隻身離去，輕輕掩上了房門。
     心兒緊張的坐在床上，小小的腦袋一片混亂。
     幹娘這幾天教她很多東西，她一一記在心裏。如何服侍一個男人的基本步驟在她的腦海裏一幕幕劃過。她想起等下將要付諸於實際行動，臉燒得很厲害。她從來沒有接觸過男人，更沒有服侍過任何一個男人，幹娘教她的東西，她怕她會做不好。
     沒過多久，開門聲響起。腳步聲漸漸近了。
     心兒正襟危坐，害羞的低著頭。
     蓋頭被挑起，心兒抬起頭，清亮的眸子對上一張沉穩不驚的臉。沒有想象中的老，眼前的這個男人，有著一雙洞察秋毫的眼，像一汪幽深的潭水，看不見底。
     梨老爺幽深的眸子鎖住心兒這張脫俗超塵的容顏，隻覺靈氣逼人。長長的睫毛微微顫著，像羽毛輕輕撩撥他的心弦。比起之前那那遠遠一望，眼前更為驚人！
     他強壓住心頭燒起的熊熊烈火，替她拆除頭上的繁重飾品。
    【三】
     他替她解除完頭上的累贅，然後在她的額頭上輕輕印上一吻。
     “你先休息一下，想吃什麼盡管吩咐下人去做。”
     心兒不解的看著他，怎麼和幹娘說的完全不一樣，那些步驟在她的腦袋裏迅速閃過。正欲替他寬衣，隻見梨老爺已經站起來。
     “老爺——”心兒低低的聲音直直傳進他的耳朵。
     梨老爺心頭一顫，清麗的聲音如夜鶯的歌聲。如此美人，天籟之音，他梨洛塵第二回失了神。
     十六年前，梨洛塵也遇到過一個絕色美女，那聲音如清泉般悅耳動聽。他費了好大的功夫，才將那個美人娶進家門。那是他的二夫人，他傾盡所有感情去喜歡的一個女子。
     眼前的新夫人，似曾相識。他再一次有了衝動。
    這一次，他，一定要把她留在身邊。
    【四】
     已是一個月了。
     心兒入住梨府一個月來，幹娘教她的事情她都沒有機會實現。梨洛塵每天都會過來看她，陪她喝茶、下棋、聊天。噓寒問暖，卻不會有更多的親昵。幹娘說了，她是他的妻，他們可以更親密的。
     她決定回去看看幹娘。不知道她一個人，過得是否還好。
     梨洛塵聽她要出府，幽深的眸子起了濃霧。半晌，他的聲音如水色般無波無痕：“明日派人將你幹娘接進府裏住幾日吧。”說完，他便起身離去。
     心兒望著他離去背影，突然覺得很是委屈。她一個人孤零零的住一棟別院，丫環們對她都是畢恭畢敬。她連個說話的人兒都沒有。每天隻是盼著他來，想著他能多陪自己一會，可他卻不懂她的心思。
    他會吩咐下人照顧好她，給她好吃的好穿的好用的。雖然她在這裏排第三十三，卻從來沒有人上門打攪過她。她像是被他養在籠裏的金絲雀，孤單，非常孤單。
    【五】
     幹娘被接進府裏，心兒雀躍。
     心兒支退了丫環，拉著幹娘在房裏訴說自己的委屈。幹娘聽了，有些不滿。她伏在心兒耳邊，壓低了聲音。
     心兒聽得一愣一愣，如花的臉蛋紅得格外鮮豔。
     “可聽仔細了？”幹娘問。
     “嗯。”心兒乖巧點頭。
     “我在府裏住久了不方便，即刻便回去。你好生照顧自己，有事情差小綠送信給我，我換了住處。”幹娘將小綠喚進屋裏，她是幹娘的貼身丫環。
    幹娘把小綠留在府裏，隻身離去。
     她禁不住落下淚來。她的幹娘，辛辛苦苦將她拉扯她，教會她琴棋書畫。而她卻總是這麼迷糊，就連嫁了人還要讓幹娘操心。都怪自己不爭氣，不然幹娘也不會要把小綠留在自己身邊了。
     她要爭口氣，她要變得強大。
    【六】
     梨洛塵再次過來的時候，已是半月之後。
     心兒看見他來，欣喜的迎上去，緊緊抱住他的腰。
     他的身形的一絲搖晃，但很快鎮定。
     她埋首在他的胸膛，昵喃：“老爺，我想你。你這麼久都不來看我，是不是不喜歡心兒呢。”
     梨洛塵一把將他抱起，日日思念的容顏有些消瘦，越發憐人了。
     他怎麼會不喜歡他，他隻是怕他不小心將她弄丟了，就像當年的那個人一樣。當年的那個人，恨死了他，所以用最絕決的方式離開了他。他怕再次造成錯誤，他不想她恨他。
     心兒不明白梨洛塵的眼裏為什麼會有那樣的悲傷。她透過重重迷霧，將他眸中的濃濃哀傷看得真切。她伸出小手，撫上他的臉。
     梨洛塵再也忍不住，低頭將唇印上去。她是他的妻，這是她自願的。
     心兒按照幹娘教她的，一點一點付諸實踐。
     終於，在她的痛呼聲裏，她成了他的女人。心兒美麗的眼睛落下了晶瑩的淚水，原來幹娘忘記告訴她，痛。刻骨銘心的痛。
    
    【七】
     自那以後，梨洛塵便經常在心兒這裏過夜。
     梨府是很大的，具體有多大，心兒並不清楚。就她住的這個別院，就已經很大了，安靜，舒適。她從來沒想過要走出這個別院，當然，她也不喜歡別的人過來打擾她。可是，偏偏有人不識趣。
     一個穿著華麗的女人，在一群丫環的擁簇下，走進她的院子。她坐在藤椅上，巧笑倩兮。
     來者走到她跟前，揚起手掌，狠狠甩了她一巴掌。然後趾高氣揚的離去。
     她被這突如其來的一巴掌打得兩眼冒金星。小綠和小丫環急急的跑了過來，她揮揮手，示意她們不要驚慌。吹彈得破的小臉立刻腫得老高。紅紅的五指山，那樣明顯。丫環倒吸了口氣，那樣一巴掌可見使了多大勁。
     她帶著小綠回了房間，吩咐了一些事情。
     梨洛塵過來的時候，她坐在藤椅上。他見她不上前迎他，心下生疑。直到看見她那高腫的半邊臉，他頓時殺人的心都有了。
     “誰，是誰？”他憤怒的眼裏要噴出火來。
     心兒搖搖頭，一行清淚就這樣掉下來。
     丫環諾諾出聲：“是十四夫人。”
    【八】
     誰不知道梨府十四夫人出了名的潑辣。母憑子貴，十四夫人在兩年前為梨府生得一子，梨洛塵對她自是寵愛有加。在梨府，並不是人人都能生得出孩子來的。
     隻是這一次，她居然動了他的心頭肉。不知死活的女人，梨洛塵陰鷙的眼裏閃過一絲淩厲。
     他去了十四夫人的住處，潑辣的女人見到他的到來立馬一副小鳥依人的樣子迎了上來。他伸出手，掐住她纖細的脖子。她來不及掙紮，隻能眼睜睜的看著他將一顆紅色的藥丸塞進她的嘴裏。
     “十四夫人受風寒感染，患了癡傻症。你們給我好生看著了。”他打開門，對著屋外的丫環沉聲道。
     囂張跋扈的女人傻傻地坐在地上，看著平日裏寵她愛她的男人抱了活潑可愛的孩子頭也不回的離開了。
    【九】
     一時間，梨老爺為了新夫人懲罰十四夫人的事情傳得沸沸揚揚。
     就連早已不問世事的大夫人，也有所耳聞。她決定去見一見這位三十三夫人。梨洛塵究竟為了一個怎樣的女子，將他以往寵愛的十四夫人變傻了。下人不了解梨洛塵的手段，她這個大夫人，他的結發之妻，她不可能不了解。
     大夫人一個人前來心兒的別院，隻見一個白衣女子坐在藤椅上，若有所思地看著她。偌大一個院子，靜悄悄的。她就像落入凡間的仙子，一塵不染。
     “三十三夫人？”大夫人朝她走過去。
     心兒看著麵帶笑容前來的婦人，嫣然巧笑：“你是？”
     大夫人聽著她清麗的嗓音，心下一緊。待她走到心兒跟前，她看著她那雙墨般的水眸，一顆平靜多年的心再次有了慌亂的感覺。
     大夫人定了定神，笑得溫婉：“梨家的大夫人。在這院子裏，你可以叫我一聲姐姐。”
     “是心兒失禮了，還請姐姐見諒。”心兒輕巧的從藤椅上跳下來，朝大夫人福了福身。
     寒暄幾句，大夫人便離去。
     心兒喚來小綠，讓她打聽大夫人的消息。
    【十】
     大夫人回去之後，心中的疑惑和恐懼越來越大。
     這個三十三夫人在，以後的梨園，恐怕是不得安寧了。
     果然，不到半個月，七夫人和十夫人相繼被人發現在枯井裏。
     接著，十九夫人瘋了。三十一夫人傻了。十二夫人被人捉奸在床，服毒自殺。
     頓時，整個梨府上上下下被死亡的陰雲籠蓋。沒有人知道到底是怎麼回事，府裏的主子和下人們無不恐慌。特別是夫人們，害怕得連自己的房門都不敢出。生怕一個不小心，死的就會是自己。
     心兒的別院這邊，一片寧和。有了梨洛塵的寵愛和陪伴，心兒越發的水靈了。
     不久，心兒便有了身孕。梨洛塵都恨不能時時守著她。為人父，多久沒有這麼喜悅過了。心兒和他的孩子，他非常期待。無論是男是女，他都要給他們最好的。
    【十一】
     府裏的夫人們一個一個不明不白的死去。兩個月時間，夫人們死的死，瘋的瘋，傻的傻，沒剩下幾個正常的了。府裏在流傳這樣一個謠言：“三十三夫人是狐狸精投胎，勾走了大家的老爺，害死了眾夫人。”
    剩下的六位夫人聚在大夫人的屋裏，她們要求大夫人替她們出頭，她們不想自己也這麼不明不白的死去。
    自從十四夫人被梨洛塵懲罰之後，已經沒有人敢去三十三夫人的別院。府裏連續出了這麼多事，他不可能聞不到一點風聲。或許，他根本就不在乎她們的生死。她們依然不明白，如果他真的有丁點憐惜她們，他又怎會不聞不問。
     還是得過那邊一趟。這一次，隻怕是凶多吉少了。大夫人整了整衣衫，叫貼身丫環拿了些茶點過三十三夫人的別院。
    【十二】
     這一次，別院的藤椅上沒了那絕塵般的人兒。
     丫環正要進去通報，隻見梨洛塵扶著心兒正向這邊走來。
     “大夫人。”心兒正要施禮，被梨洛塵一把攬進懷裏。
     “你來做什麼？”梨洛塵冷漠的雙眼掃過大夫人。
     大夫人朝梨洛塵福了福身，不緊不慢的說：“最近府裏出了很多事情，想來老爺也有所聞。剩下的姐妹們央求我來替她們向老爺問好。”她頓了頓，對上心兒如剪水般的雙瞳：“妹妹越發的水靈了。”
     “心兒慚愧。”心兒嫣然一笑，“大夫人看上去有些憔悴，要保重身體呢。”
     大夫人心中一凜，隻得訕笑。
     “你說的事我已經知道了，以後沒別的事就不要過來這邊了。”梨洛塵冷言出聲，摟著心兒轉身回房。
     大夫人帶著丫環回了自己的院子。還沒來得及坐下，就被幾個下人給按住。
     “老爺有令，大夫人與三十三夫人的流產脫不了幹係。得罪了。”
     “嗬嗬，遲早還是來了。”大夫人笑了笑，突然嘴角流出暗紅的血液，然後緩緩倒地。
     窗戶上有一雙眼睛，在一刻盛滿了嘲諷。
    【十三】
     梨洛塵氣得額頭青經暴起。“
    “該死的，該死的，一群廢物！給我請最好的大夫！去，把這個給那群無知的女人們送去。我再也不想看見她們，最好是馬上給我處理幹淨。”梨洛塵丟過去一個瓶子，拂袖離去。
    老管家撿起地上的瓶子，唉了口氣，匆匆出了別院。
    這梨府，終於要清靜了。
    心兒躺在床上，兩眼空洞無神。她的孩子沒了，還沒成形，就沒有了。梨洛塵抱著她，滿臉的心疼和懊悔。
    “小綠呢，小綠去了哪裏？”心兒突然有一種不好的預感，而且越來越強烈。
    “她死了。”梨洛塵淡淡出聲。
    “她……怎麼會死？”心兒不可置信的瞪大了眼睛，慘白的臉上寫滿恐懼。
    “她服毒自殺了。心兒，你讓她做的事情，我都知道了。隻是，她千不該萬不該殺了我們的孩兒。”梨洛塵的聲音如同臘月的寒冰，一根一根紮進她的心裏。
    “不可能，不可能是她。小綠是不會害我的，她不會害我！”心兒拚了命的搖晃自己的腦袋，她不相信，她不相信。小綠是幹娘的貼身丫環，幹娘是不會害她的。她不相信！
    梨洛塵緊緊抱住她，眼裏的陰鷙更深了。
    【十四】
    二夫人突然回府了。
    這真是一個驚人的消息。很快有下人來通報，梨洛塵匆匆趕趕了過去。心兒也偷偷下床，悄悄跟在後麵。
    “冷兒，你終於回來了。”成片的梨林裏，一個絕色佳人立在梨花樹下。
    佳人轉過頭，一臉嘲諷的看著梨洛塵幾近癡迷的眼神：“梨洛塵，你怎麼舍得把你園子裏的花兒都摘了呀？”清冷的聲音不複以前悅耳，她的聲音變了。
    “冷兒，你的嗓子？”梨洛塵焦急的詢問。
    “我的嗓子，我的嗓子還不是拜你所賜！梨洛塵，你少在這裏假惺惺了。你，很快就要遭到報應了。”冷兒邪媚的看著梨洛塵，嘴角勾起諷刺的笑容。“梨洛塵，你的新夫人，可還滿意？”
    “冷兒，你這話是什麼意思？”
    “心兒，心兒。梅心兒。梨洛塵，你可曾發現，她像極了一個人？”
    “冷兒，心兒是有幾分與你相像的，所以我才迎娶了她。”梨洛塵頗有些無力的聲音，被偷偷跟來的心兒聽得一清二楚。
    她躲在一顆大梨樹的枝幹後麵，呆若木雞。
    【十五】
    “梨洛塵，心兒，應該像你多一點才對。哈哈——”冷兒終於忍不住狂笑起來，她的臉被笑容扭曲得很厲害。
    “梅易冷，你給我說清楚。”梨洛塵終於覺察到她的不對勁。
    “哈哈——梨洛塵，你連畜生都不如。你的三十三夫人，你的寶貝心兒，就是你的孽種！”梅易冷幾近瘋狂的大笑：“梨洛塵，糟蹋自己的親骨肉感覺如何？”
    梨洛塵，踉蹌幾步，揮起手臂給了梅易冷一巴掌。“你這個瘋女人，你簡直就是個瘋子。”
    心兒從樹幹後麵走出來：“幹娘，你為何這般對待心兒……”
    梅易冷愣了一下，繼而用憤恨的眼神看向梨洛塵：“為什麼，為什麼應該問他！若不是他，我早就嫁給了師兄，若不是他，師兄就不會死！若不是他，我的嗓子也不會變成如今這個模樣！若不是他，我更不用生下你這個孽種！”
    “你這個瘋子，你連自己的女兒都不放過——”梨洛塵體內氣血翻湧，哇地吐出一大口鮮血。
    “我的女兒？她是你的孽種，我生她養她，不過是送給你做新夫人而已。哈哈——”梅易冷一臉的快意，充滿仇恨的眼睛突然盯住心兒：“我給你取名梅心兒，叫是想你沒有心兒。你如此下賤，居然愛上自己的爹，你們……”
    梅易冷突然倒了下去，梨洛塵的匕首刺破她的咽喉。
    鮮紅的血液，汩汩的流著。
    【十六】
    心兒尖叫一聲，撿起地上的匕首，快速朝臉上劃去。
    一刀，兩刀，三刀，四刀……
    傷口交錯，鮮血淋漓。
    梨洛塵昏死過去，心兒一邊劃，一邊咯咯的笑。
    三月的梨花落了滿地，被血染得殷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