鸞3 第109章 祀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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鳳凰鳴矣,於彼高岡。梧桐生矣,於彼朝陽。菶菶萋萋,雍雍喈喈。
國之大事,在祀與戎。
祭祀典禮與軍事戰爭向來被中國曆朝視作兩項最重大的國事活動。
“親征”是古代帝王親自統帥軍隊以上伐下之征戰,親征既是軍事戰爭又含祭祀典禮,是作為一個聖君的標誌。曆史上的每次親征在史籍中都留下了濃重的一筆,而整個清代,真正意義上的皇帝親征不過僅三次,每次卻都與愛新覺羅•玄燁的名字聯係在一起。
康熙三十四八月辛醜,先是兵部員外郎博濟奏報噶爾丹屬下回子五百人闌入三岔河汛界。噶爾丹還唆使科爾沁土謝圖汗親王沙律叛離清朝,阻止班禪胡土克圖赴京。鑒於前次烏蘭布通慘敗的教訓,他並沒貿然再犯漠南,隻是揚言“借俄羅斯鳥槍兵六萬,將大舉內犯。”
這次,博濟回京親自奏報噶爾丹親率領三萬騎兵沿克魯倫河,潛入巴顏烏蘭,劫奪喀爾喀部納木紮爾陀音。
“噶爾丹哪來這麼大的膽子,他不是在我大清使臣的麵前,在威靈佛前發過誓言‘誓不再侵中華皇帝之喀爾喀與眾生靈’麼,這才幾年,就忘了切膚之痛了麼?”
“噶爾丹等賊子自烏蘭布通敗遁之後,不自悔禍,仍行狂逞,悖天虐眾,違蔑誓言。侵掠我臣服之喀爾喀,潛入巴顏烏蘭之地,心懷叵測,逆狀已彰!”
“乘其竄伏近邊,自應及時撲剿。倘目今不行剪滅,恐致異日沿邊防衛,益累吾民,聲罪迅討,事不容己!”
乾清宮西南角的南書房內,內閣大臣們這次竟然是驚人的一致,拋開了所有黨派紛爭,異口同聲……主伐。
“讓臣工們都聽聽噶爾丹自己怎麼說的。博濟,你把那信最後一段的意思說給大家聽聽。”玄燁如鍾般定坐在彤芝寶座上,靜靜聽完大臣們的激奮之言,淡然道。
“噶爾丹言,絕不犯中華皇帝屬下喀爾喀以及眾民……另外……說準噶爾他旗下牲畜已盡,無以為食,極其窮困,族人被疾疫,死亡相繼……”那官員抖著音還未說完,已是用手背揩了兩回汗水。
“皇上,莫聽那賊子胡言!”
“這廝巧舌如簧,心口不一已至極矣!”
皇帝罷了罷手示意各位大臣讓聽博濟說完再議。
“並請……萬歲爺給予他尊號,還乞求我天朝賞賜白銀,以救其燃眉之急。”
待他說完,閣室中隻聞得有人倒抽冷氣卻一片靜默無人成言……
靜得似乎都能聽到自己心跳的聲音,偷偷從頭上宮人裝扮的紅纓帽蓋簷邊,朝外窺去,隻見幾位大臣已是憋紅了臉,想說什麼又不敢吐,硬生生憋著氣的怪模樣。
“怎麼沒話說了?”皇帝掃了他們一眼。
“回聖上話,對這樣的厚顏無恥之徒,臣……實無話可說。”文淵閣大學士時任史部尚書的李光地斂著眉肅然答道。
“該說點什麼的時候卻沒人出頭,好吧,朕來為你們出這個頭。”玄燁拿過手邊的奶子杯,喝了一大口,似心情愉悅。
“高士奇,你來擬朕口諭作為批複,朕許諾賜他準噶爾白銀三千兩,並加上‘如準噶爾部屬願歸於我大清,即可抬籍入旗,從優撫養,斷不致失所。’”
“喳—”
*
“皇上陛下對那賊人如此慷慨,是錢多了麼,白花花的銀子唉,你不心疼我還心疼呢。”憋了一下午的話,終於逮到這位晚歸的男人,即刻就要問個明白。
難道他不準備打準噶爾了,我不信,他要是不準備動漠西蒙古那最近私下裏見那麼多將軍幹嘛。滿八旗、綠營統領,直隸總督……還有西北的幾位進京敘職的將軍,這還都是直接遞的牌子進來,沒走正規通告程序也不記檔,他在防備什麼?
一時……我小有所悟。
“唉……小末子公公息怒,聽為夫細細道來……”上上下下瞅著我還未換的宮人服飾,拉長了聲,他戲謔道。
今日……他果真好心情?
“不用道了,我突然想明白了。你這樣的人怎麼會做賠本的買賣。”不是我奉承,這人從小看到大,連句多餘的廢話都不會說的人怎麼可能做看似不明智的事情。
安順在屏風外頭侍侯他退下衣冠,換上熏的軟香香的杏色貼身中衣,並輕輕拉上了一道道帷幔,悄悄地退了出去。
“嗬……我倒是想聽聽你明白什麼了?”他回宮前沐浴了?他獨有的味道裏夾雜著一絲浴膏的蘭馨。
“那三千兩不過是幌子吧,他拿了你的錢也許不久的將來賠償的是命。”笑著靠在他胸前,深吸了口那屬於他的味道。
“以後沐浴完不許再辮發。”他輕拉我束發的絲繩,微濕的發辮立刻散開,如瀑般的黑發如絲緞垂覆,立即就鋪滿他的胸前。
他耙著我那還未幹得全透的長發,認真地看著那如絲緞般的一縷縷發絲緩緩滑過他的指縫。燭影的搖曳中,那修長的手指仿若鍍上一圈跳躍著的光影,驀地,我內心深處升起一股暖意。
“咳!偉大的皇帝陛下馬上就要討伐漠西,不過卻不想這麼快就讓天下皆知。”輕咳一聲掩飾突然而來的悸動。
也許……是不讓朝廷的某些人知道,他已經在提妨誰了嗎?
“哦?小笨蛋變聰明了。”他的氣息縈繞在我耳畔。
“那個……我還知道,這次你會再披戰袍……禦駕親征。”啊……他的手,他的手,讓我語不成聲。
“果然還是娘子最了解為夫。”我的小末子公公的那套偽裝這麼快就被他卸下,毫無尊嚴的被那人丟棄到地上。
“那是……我是你肚子你的蛔蟲嘛,知夫莫若妻,嗬嗬。”某人非常的大言不慚。
“蛔蟲?”
“那個……就是我進入到你身子裏麵去,就是非常了解你的意思,嘿嘿。”
“茉兒。”他的眼神澄亮,倒映著簾外蠟燭的光芒,忽閃忽閃。
“恩?”
“該我了解你了。”見他嘴角微彎,隨即迷失在那滿是款款溫情的眼裏,不經意間漏看掉一抹稍縱即逝的捉狹。
“恩。”懵懂著應諾著他的話。
“啊!”瞬間被充滿的感覺讓我驚呼出聲,原來他說的是這樣的“了解”。
這個壞人!
燭影搖紅,一室溫香,繾綣醉人的芬香在禦爐的紫煙中緩緩流淌……很快,激情高溫中迸出的璀璨光華頓時蓋過了巍峨宮簷外那漫天的星光。
*
康熙三十四年乙亥。
十一月康熙皇帝大閱於南苑,定大閱鳴角擊鼓聲金之製。
壬戌,準備了足夠十萬大軍人馬飲用八十日的第一批米食水草,用駝馬負之,令侍郎陳汝器、左都禦史於成龍分督管轄。
丙寅,皇帝大赦並停今年秋決。
戊子,命安北將軍伯費揚古為撫遠大將軍。
直至現在……待皇帝的一道道詔令如風卷雲湧般下達,朝廷才知道,天下才知道,噶爾丹的種種試探舉動已是惹毛了皇帝,玩火自焚。
因為皇帝陛決定第二次……禦駕親征。
*
康熙三十五年,丙子
正月,皇帝下詔親征噶爾丹。
新下了一場小雪,讓空氣幹淨得如吸純氧一般。
三日前,皇帝終於放我成行,代目前軍務纏身的他來祭祀太皇太後。
說好了不與宮裏正式祭奠那隊浩蕩人馬成行,故意錯開了幾日時間。他們祭祀他們的,我祭祀我的。但是這一行轆轆馬車,雖帶的都是些祭祀用品宮物,但數了下也有近十輛之多,再加上隨行禦林侍衛,想不招搖也是困難。
又一次來到這裏,老祖宗我來看你來了……順便,也看看她。
孝莊太皇太後不願意去盛京與自己的皇帝丈夫皇太極合葬在一起,那晚,我還記得她苦苦哀求孫兒——康熙皇帝直到玄燁妥協,不得不答應。但是關於老祖宗的最後下葬哪裏卻給玄燁留下一個大難題。
清皇陵(今天的清東陵)是入關後的第一位清朝皇帝順治為自己和後世子孫選擇的陵寢之地。據說是風水學上的最最上等的風水寶地,所謂“龍穴砂水無美不收,形勢理氣諸吉鹹備“的山川形勢,達到“天人合一”的上吉意象。
這塊寶地尋覓勘探出來之後,朝廷即派軍隊修築以紅色朱砂所製的風水牆圈禁起來。可老祖宗的身份地位比當初修造這個陵區的順治皇帝地位還高,這寶地裏陸續要進駐的不是她兒子就是百年後的孫子,曾孫子……她,以太皇太後之尊卻又能葬在哪裏?
玄燁考慮再三最後決定讓人把在紫禁城慈寧宮,為祖母新建的那個她最喜歡的寢宮拆了,按照原樣移到清東陵,並選擇在風水牆邊的大紅門左側重新拚裝起這個宮殿,並把祖母的棺槨安放在大殿裏,還名叫暫安奉殿。東即左邊代表尊貴,另外選這個地方玄燁也是煞費了一番心思,清朝大臣們到祖宗這兒謁陵必須經過大紅門,先從輩分最高的陵祭拜,孝莊文皇後地位最高,所以第一個就得到暫安奉殿祭拜。
至於……為什麼老祖宗的梓宮一直供奉在暫安奉殿皇帝卻遲遲不願讓其入土封陵,我雖沒問過他,不過卻能理解他們的祖孫之情。
他愧疚,是的,愧疚。
雖然在祖母瞑目之前被迫答應老祖宗的最後一個請求,他也明白原因,可是他卻不願意,不願意自己的祖母把一生都奉獻給了丈夫、兒子甚至孫子的江山社稷不說,就連死……最後也要委屈自己。
“祖母不想葬於盛京。祖母願永遠看顧你和你皇阿瑪,生前為你們看顧江山,死後為你們看顧陵園。”
康熙二十六年十二月己巳,那一天清晰得如同昨日。我耳邊似乎仍能聽到老祖宗在病榻上劇烈喘息著那語不成聲的話語。
曆代皇後都是與自己的皇帝丈夫合葬,這是莊嚴的祖製,是規矩,是倫理,是綱常。
她心裏是真不願意麼?不是,我輕輕告訴自己。
忙著犒軍的皇帝今年沒有親自來這裏,我避開了忌日那天宗室皇親魚貫而來的紛雜,選了今日代他祭祀。
叫宮人把祭堂上已經不甚新鮮的果物換掉,另把帶來的三盆水仙花,四缸玉梅擺進了殿裏,頓時,花果香飄。
“老祖宗一直是愛花之人,可惜冬天沒什麼花兒可看,待得轉暖,皇上凱旋而歸時,到時百花開放我們再來把這裏裝扮得和當年慈寧宮花園一般。”
讓蘭兒擺出乾清宮大嬤嬤的架子來給那些個守陵的太監安排日常大小細微瑣事,並和他們商議準備在殿後新辟出一個花園。
給額真使了個眼色我緊了下披風,從後門走出殿外。繞過正門那些正肅立等待的鐵麵侍衛,出的風水牆來,往西走了幾步。果然,那裏正停著輛馬車等著我們。
該去……看看她了。
*
鳳凰鳴矣,於彼高岡。梧桐生矣,於彼朝陽。菶菶萋萋,雍雍喈喈。
鳳凰生於南海。非梧桐不棲,非練實不食,非醴泉不飲,多麼神奇的百鳥之王啊。
記得她最愛的樹,就是那鳳凰的棲木……梧桐。
離風水牆老祖宗的暫安奉殿大約五裏地的西邊有座小山,這裏有位故人,每次來祭奠老祖宗都是和皇帝成行,這次……我終於如願。
“多格,還有多久能到,你可有記錯。宛儀可穿的是旗鞋,這高高低低的山路要給崴了腳回去你就等著萬歲爺撕了你的皮吧。”額真也是一雙高底子的旗鞋呢,看她額上已沁出汗珠,走著定是吃力。
“多格,就快到了吧?額真你自己小心著腳下。”我倒是有安順扶著,那丫頭別崴了腳才好。
才下過雪,這山道即被白雪覆蓋,我們走得一腳高一腳淺,步步驚心,生怕一腳踩空。
快到山頂了風越發大了起來,呼呼地刮在臉上,風刀霜劍,果真如刀子一般。
不過……來這小山的不隻是我們。
這山道潔白的雪麵上留有一軋新印,腳印大小看來定是個男人。這荒郊野外有人來這裏,不會是看風景吧?心裏一凜,與多格對望一眼,見他按住寶劍神色自信卻又警惕,對著我點點頭,我心下頓時大安。
多格是素倫手下的親衛,禦前三等帶刀侍衛。二十九年那次隨皇帝親征,是血裏殺出來,屍堆裏站起來的漢子,一身的武藝。最近被素倫提撥也深受皇帝信任。嗬……信任,即是說我今日之行怎麼也瞞不過皇帝陛下的慧眼。
“宛儀?還上去麼?”他微一躑躅,判斷了下,問道。
“皇上和素倫大人既然敢派你這次來護衛我,自然曉得你的本事。去吧,有你在我身邊,怕得什麼來!再說,沒準是個閑人在看風景罷了。”我對著他笑道。
“那讓奴才走在前頭。”我那一番話似讓他十分受用,許是為了讓我寬心隨即又道:“看腳跡深淺,這人是個習武之人,不過……”
“不過就算來十個這樣的,多格你定也能對付得了了吧?”額真插嘴問道。
不善言辭的侍衛楞了一下,隻是輕輕“恩”了一聲,隨即轉過頭去,可那側麵,耳根卻刷地紅了,紅得就如同這冬日的午後暖陽。
嗬嗬……一個好容易害羞的漢子。
“多格!你看是那棵梧桐麼?”我指了下突然冒出來的一個樹影,快步走了幾步想看清。
“沒錯的,上回素倫大人派我帶人來種這棵樹,就是這裏了。”
他說的那棵梧桐……極目望去,對的,就是那棵……記憶中那夜幕中的暗影與之重合。
隻見那梧桐虯枝蒼勁,腰身粗壯,冬季的嚴寒讓它褪去那屬於夏日的清翠,徒留幾片枯黃的殘葉被新雪半覆半掩。
梧桐下有一丘饅頭狀的突起,被皚皚的白雪覆蓋,前立一青石碑,是座墳,是她的。心中喟歎,果真到了。
一人長身而立,被山上的風吹得衣袂嗄嗄作響,正是那個我們在路上猜測半晌,讓我們如臨大敵的人。
聽得我們踩雪而來的“匝匝”聲,他轉頭過來……那眉,那眼,那服色繡紋……
居然是大阿哥直郡王胤禔。
*
“皇嬤嬤,我等你好久。”見他眉毛眼睫、身上、發上俱是白雪,不知道已在這裏佇立幾時。
“你怎麼知道我要來?”有些奇怪,他來這裏是等我還是……轉頭看向那青色石碑。
“山東巡撫張汧之女張如妍”石頭上這短短的一行字的下麵就是這個曾經的絕代風華最後的歸宿。
隻是山東巡撫張汧之女麼?就這個身份麼?好像一切就仿佛回到當時初遇,一切從頭開始,她不再是紫禁城裏的貴人,不再是儲秀宮的主人,隻是一個青春得讓人歎息的女子。
沒去看他,隻是定定摸著這石碑出神……還記得第一次見她,那年選秀,初見到她……那麼一個空靈嬌美的美人,那時的她絕計不會相信她的最後歸宿會是這般境地吧……隻能遙望皇陵孤零零地呆在這裏,陪伴她的唯有那株老桐。
記得最後一次看到她,幾年了?
“五年又十一天。”他答道,消瘦的臉頰被風吹得生起兩抹凍紅。
哦……我剛剛問出聲來了麼,五年又十一天,他算得真精確啊,是按照她的忌日時間算的吧。
“皇嬤嬤,一直想代她對您說句謝謝。”他不像是在給我說話,臉對著那塊石碑,倒似在說與“她”聽。
“嗬,謝我做什麼?”我想泰然地笑,拉了下嘴角卻是擠也擠不出一絲笑容。
“如果不是您,憑她待罪自斃之身,怎麼可能會安葬在這裏,隻怕是……”他突然發哽,後麵的話吞了回去。
“‘鳳凰鳴矣,於彼高岡。梧桐生矣,於彼朝陽。’還有這梧桐,我知道儲秀宮院裏的這棵梧桐對她的意義,謝謝皇嬤嬤把它移來這裏與之做伴。”
“不用謝我,要謝就謝你父皇。”
“他……他如此恨她怎麼可能?”他瞪大眼駭然問道。
“唉……你太不了解你的阿瑪了。”她雖進不得皇陵,但是能找著這個離皇陵不遠能俯瞰皇陵的所在,和移植那棵梧桐……這些事情雖都是我所為,但這也是皇帝的默許。他沒反對不是嗎?那就是同意。
“你今日就為這個來道謝?你又是怎麼知道我會來?”來這裏我不過臨時興意所致,我一直好奇他是怎麼知道的。
“總能打聽到點什麼的,雖沒什麼能耐,但我還是個阿哥不是嗎?”他落寞的對我笑笑。
見我詫異的眼神他笑容加深:“不過是知道你什麼時間來祭奠老祖宗,這裏既然是當初你叫人安排的我想定會也來這裏看看。因為老祖宗那暫安奉殿裏宮人繁雜,說話不方便,況且我又……”
他笑容頓斂,神色黯淡下來。
我明白他的心思,自那日張如妍於除夕之夜自縊,他在乾清宮家宴上不顧一切的飛奔而出,大阿哥與父親後妃有私的傳聞一時在宮裏傳遍。而我……他應該更是清楚我才是他父親真正的禁忌,所以僥存一絲慶幸能在這裏遇到我吧。也難為他了。
“皇嬤嬤,你還恨她嗎?”他幽幽地道。
“她?”
“她傷害過你多次,還差點讓你喪命。其實她……不過是妒忌,迷失了心智……”
“我不恨她。”五年了,時間足以衝淡一切。如今塵埃落定,她不過是黃土一抨,我哪有這麼多心量去計較。
我的幹脆讓他恍惚了一下,隨即呐呐道:“那就好,那就好。五年了,老是夢到她,她總在哭,說後悔。所以想為她說點什麼,現在一切了結了,了結了。”
“胤禔!回來!”見他恍兮惚兮的神態,在風中打了個趔趄就要離去。
“你知道你現在什麼模樣麼?哪裏像當時隨撫遠大將軍裕親王一起出征漠北的少年將軍!如今你的豪情壯誌呢?你的意氣風發呢?這幾年你躲哪去了!不要忘記你是你皇阿瑪的大阿哥!”
實在不忍看到他如今的落拓無誌,忍不住出言相激。近日聽到傳言他閉門謝客,終日與酒相伴,本還不十分相信,如今……
“皇阿瑪……嗬嗬,皇嬤嬤你可知道這次禦駕親征皇阿瑪根本就不讓我去,連個參軍的資格都不屑給我!他定是還恨我!恨我!恨我!”他紅著眼睛大聲吼道,聲音大得震落梧桐枝椏上的積雪,頓時唏唏簌簌掉了滿地。
“皇嬤嬤,我生來是皇帝的長子,卻注定永遠做不了太子;我這輩子唯一愛上的女人,她愛的卻不是我;我想去戰場衝殺,做一番事業阿瑪卻不給我機會。他這麼恨我,自我出生就不喜歡我,那又為什麼要生我!”
“幫我問問皇阿瑪,不管我做什麼為什麼都是錯!胤礽不管做得再錯他卻總是庇護,既然我生來就是個錯誤為什麼要生下我!為什麼要生下我!!!”
他的哭聲蓋過了山頂呼嘯的風聲,山穀中隻聽得那“生下我—生下我—生下我”的回音一遍遍浪潮一般衝刷徘徊。
聽他語帶淒楚,我不禁也紅了眼圈。
玄燁……你聽到胤禔的哭聲了麼?他……也是你的兒子。
注:
★“鳳凰鳴矣,於彼高岡。梧桐生矣,於彼朝陽。菶菶萋萋,雍雍喈喈。”出自《詩經•大雅•生民之什•卷阿》
譯文:雄鳳雌凰展翅翔,雙雙落在高山頂。梧桐樹兒冉冉生,東山坡上迎日影。枝葉蒼蒼多茂盛,雍雍喈喈真好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