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後半生 第74章 大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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逆我顏行討必加,
六軍嚴肅靜無嘩。
分營此日如棋步,
奮武群看卷塞沙。
————康熙禦製詩
“烏蘭布通”係蒙語,意為紅色甕形山。這座紅色的小山現位於內蒙古克什克騰旗境內,當地人也叫“紅山”。
本來留駐博洛和屯的中軍拱衛著的天朝皇帝隻是在遠離前鋒交戰地的烏蘭布通百裏的地方坐陣指揮,卻被撫遠大將軍福全的一封戰報吸引來了前線。
“駝城,果然是萬駝之城啊。咳咳!”玄燁放下那隻荷蘭人進貢的單筒望遠鏡,連連咳嗽幾聲。
原來,這就是福全的軍帖中連稱詭異的“駝城”,幾天裏烏蘭布通草原上人為地築起一座駱駝之城。
烏蘭布通平闊草場西緣,一脈蜿蜒不絕的的青山,山腳下長著幾裏寬長的白樺樹林,沒膝深的長弓河水由北向南,在樺樹林前形成一條天然屏障。而噶爾丹的10萬軍馬在樺樹林與長弓河之間紮下營盤,營盤四周捆縛了幾萬峰駱駝,駝背上架上箱垛,蒙上厚厚的幾層浸濕毛氈。這些駱駝被捆住四蹄,臥伏著連成一人高的長方形“城池”。這個就是所謂的“駝城”。
葛爾丹除了大將阿圖魯率幾千騎兵,列陣長弓河岸,外,其餘人馬都躲在駱駝後麵扼守駝城。那駝城的東麵是一抹毫無遮攔的平坦草原,任憑來他上萬的天兵天將也難擋那幾千騎兵的萬箭阻擊。就算有些許衝過第一陣長弓騎兵的幸運兒,也難躲駱駝後的火槍子兒和暗箭。
“那葛爾丹狡詐異常,駝陣的確有些麻煩,臣今日以紅衣大炮佯攻幾次,才發現這駝陣的奧妙。他的妙處在一個‘活’字,剛擊斃幾頭,就可以又拉上幾頭來堵上,這樣反複,竟是一座永不斷絕的活長城了!”
身著蟒袍戎裝的撫遠大將軍福全奏道。看著這個個平日裏極為講究,氣質儒雅的親王,此刻眼泛血絲,滿臉胡茬,活脫脫一名軍中漢子,真真沙場將軍模樣了。看來這幾日裏棘手的軍情讓他已無暇顧及外在細節,葛爾丹的“駝城”快要煩死他了。
“常寧你看呢?”他轉頭問象一邊的另外一位大將軍,右路軍統帥恭親王常寧。
自古“打仗親兄弟,上陣父子兵。”這天朝皇帝親征用的還是自己最信任的兩個兄弟,分別做了左、右路軍的統帥。
我遞了杯水,讓他潤了潤喉嚨。今天他可還算是個病人呢,雖然外表看起來紅潤色好,可我知道那潮紅的麵色可是發燒燒出來的。
風吹著他的藍色繡金龍的戎袍,嘩嘩作響……這小丘上風大,接過他杯子的時候隨便摸了下他手,還行……手心雖有汗,但還不是太燙。
意誌太堅定的人,也真難侍侯呢。這人本該在在博洛和屯聽太醫的話靜養的,可一個戰報就即刻來了這裏。唉……草原溫差起伏大,哪天我和他都淋了雨,可生病的卻是此刻最最繁忙的皇帝陛下。
“臣弟認為,打蛇打七寸,作戰如同捉蛇,無外乎是找準那致命的七寸。我們得找到這最脆弱、最容易打斷的地方,即是要害,這心髒所在,一旦予以重擊,便必死無疑。”常寧磨拳擦掌,說得慷慨激昂,頭盔上的箭翎在空中微微顫動,戎裝的他已不複兒時的稚嫩,看起來神氣非常。
嗬……不是說右路軍前些兒日連連吃了好幾場敗仗,看他神氣活現地象是打了勝仗的將軍般……難道又是這人的授意,為了引君入甕?
眼隨意動……我瞟向他……
“嗯,咳咳……葉侍衛你有別的看法?”以為我有話說,他看了過來。
生病的人智力也變低了麼?他會錯意了,他們剛剛講到什麼了,我沒怎麼注意聽唉……想想怎麼說好……
“以奴才所見,那駝城嘛既然是活物,世間活物必然有其天敵。這城的特點就是一“活”字,因為靈活、流動,善於補缺。那要是死了呢,死了的駱駝,又大又笨……”我凝神分析道,逐字逐句。倒不是獻什麼良策,完全是按照事實推理。
“對!死了的駱駝還能堵住敵人的退路!”福全眼突地一閃,興奮地接道。又象是想到了什麼,期望地瞅著我繼續。
“活物還有它自己的特點,既然是活的……”我邊思考邊說著,卻卡在這裏,腦子一片空白。瞬瞬眼,按習慣我巴巴地向他望去……我的救星……皇帝陛下,快救救你老婆,我實在編不下去了,不是做軍師的料啊。
“咳,葉侍衛已經給朕找到答案了,除了給騎兵的馬匹補給,那駱駝既然是活物也需要補給,隻要掐斷他們補給之路,我十餘萬天兵圍也圍死他了。不過朕卻沒這個耐性等,盛京、烏喇、科爾沁三路5萬精銳兵馬後日即可到達;趕製的四個火炮營兩百尊紅衣火炮明日也可全部運抵。朕倒想用大炮來試試他的‘七寸’!”
“是啊,葛爾丹放棄他騎兵進退神速的特長,這次卻打起了囤圍戰,不是活等著挨炮麼,這次是聰明反被聰明誤啊。”常寧笑道。
“他可沒你想的那麼笨!”玄燁嘲道:“我軍長途跋涉的十餘萬人馬,糧草補給容易?還是他以逸待勞輕鬆?跟他耗最終可能會贏,但是朕可不願這樣慢慢耗我八旗精力心力。朕以天子之名率大軍親征,他自是料到朕的性子,不會與他推諉拖時。這仗是場硬仗,朕就算贏也要贏得痛快!漂亮!”
玄燁猛地一拳擊到禦座旁的上扶手上,“謔”地起身高聲對軍士們道:“你們可有隨朕討賊必勝之信心?”
即刻,二十多名參將以上的將軍呼啦啦在這並不大的小山丘上跪滿一排誓死效忠,喊聲震天。
“撫遠大將軍!”
“臣在!”
“你可以接葛爾丹的戰了,明日你在我軍和敵方中間那片草場上高豎一麵黃龍旗,上書‘招撫’二字,並頒朕旨意,告訴他我天朝出師有名,兩日後一決高下,絕不偷襲!”
“臣遵旨!”福全高聲回道。
“伊桑阿,你今日起草一份聖旨,宣告噶爾丹將佐兵眾。說噶爾丹本為伊犁河域準部台吉,陣中眾屬,皆朕的臣民,凡欲投順者,棄槍牽馬穿陣,集合於招撫大旗下。免究其罪,賜駝畜,撥農場,使其遊牧樂業。”
“各位將軍!今日請去帳下統計所有蒙古族籍的兵士,晚上集合,把伊桑阿中堂今日起草的聖旨翻譯成蒙語,叫他們務必背熟,背不會的軍法論處!“
“喳—”
從山丘上望去,那紅山的西邊就是“駝城”了,遠遠看來蜿蜒如一彎黃色的土牆。羽翼漸豐的葛爾丹想邁過這“牆”,染指富庶的中原,在北方與天朝皇帝分庭抗禮;玄燁也必將跨越著“牆”,掃平最後的西北戰亂的禍源,一統天下。
也許……就是後日,那一場不可避免的大戰,而這片青翠如碧的草原終究會染上那本不屬於這裏的顏色。
那太陽在遠處那座象一峰巨大的駝背一樣的“紅山”山後慢慢沒去,殘餘的霞光襯出那一片紅,殷紅如血。
“常寧,咳咳……”待那班將軍領命各辦其差去後,一直繃緊一口氣,連連下旨發令的玄燁此刻鬆下勁來,一改適才精神,坐在禦座上微微閉目喘氣。
小九子捧著溫好的湯藥見隙送了過來,我接手遞給他,見他額頭沁汗,手就控製不住地往他臉上摸去……天,燙得嚇人,我當即就紅了眼睛。
他拉下我微微發抖的手,握在手裏,一口飲完那藥汁,輕笑道:“不妨事,放心。”說得很輕,可帳裏不隻我一個人聽清。
拿過擱盤,轉頭過來,紅著眼睛對上常寧猶疑的目光……眯縫著眼仔細打量著我,從上看到下,又從下看到上……有啥好看的!死小孩!我咬了下唇翻個白眼瞪了過去。
他錯愕了會兒,眼裏卻跳出一絲莫名的驚喜和興奮,嘴角也跟著咧開……
“常寧!!!”皇帝冷厲的聲音傳來,讓這位開小差的親王渾身一顫。
“臣弟在!”
嗬……原來這天不怕、地不怕的小子還是怕他的皇帝哥哥呀,多年如一。
“咳,剛才你說打蛇打七寸,明日待那兩百門紅衣大炮運抵烏蘭布通,你即刻掌管炮營、火器營,把左路大軍交給內大臣佟國綱統領。朕把這蛇的‘七寸’即交付於你,你可知曉朕的深意?”
常寧一凜,跪地道:“臣弟明白!這次臣弟定不負皇兄信任,將功補過!”
“嗬,你何過之有?因為你的戰敗,才引得葛爾丹在此地囤城,自絕後路,朕還得嘉獎你呢……咳咳咳”
玄燁半真半假帶著笑還沒說完就引來一陣咳嗽,常寧的頭卻越垂越低,臉和脖子幾乎和他正在生病發熱的皇帝哥哥一般紅。
“皇兄保重龍體,切勿操勞過多,且看常寧後日必報大捷!”
玄燁喘息稍勻,對著寶座下的常寧正顏道:“兵貴神速,力在配合,知已知彼,方可取勝!如果隻是葛爾丹,這個大捷如探囊取物,易如反掌,朕大可留駐博洛和屯等待即可。”
“皇兄可是擔心羅刹國與之勾結?”
“不是擔心……想葛爾丹聰明一世,怎麼可能獨獨跑來這烏蘭布通做個“駝城”把自己圍囤起來,和我軍耗糧草軍備,不是送死麼?所以……咳咳……”
“所以葛爾丹這麼做肯定是有恃無憂,這個恃,現在看來就隻可能是俄國人了。你少說些話,現在還病著呢……”他一連串的咳嗽,幾不能語,把我心疼得緊,索性幫他說了。也不管常寧的側目了,饒到他身後給他拍撫著背順氣。
“嗯……咳……要你掌管火器營和炮營,除了後日開戰給於敵人當麵炮擊以外,今晚你即要安排火器營繞到“駝城”的後路去,切斷俄國人和葛爾丹的聯係,此刻……俄國的支援隻怕已經在路上了。你懂朕的意思了麼?這差事並不比指揮西路軍來得輕鬆,咳咳,你可能擔負?”
“臣遵旨!臣弟以項上人頭作保,這一仗定會勝得漂亮!”常寧神色凝重,跪地朗聲。
“朕就你這麼一個弟弟……希望能見到你報捷,更希望你和朕班師凱旋之時……完好無傷。”玄燁重重的一掌拍在身前的弟弟肩膀上,是重重的托付也是深深的信任,兩對相似的眸子裏流露的更是皇室少有的純純的兄弟情誼。
*
月華如水,除了輕風微微卷起的浮沙掠過軍帳的沙沙聲,大戰前草原上的夜晚靜得出奇。
代表皇帝親臨的黃龍大纛旗在烏蘭布通長弓河的南麵中軍帳外迎風招展。中軍、加東、西兩路左右護軍,結繩為營,整齊的環列軍帳如林。
遠處傳來一聲馬嘶,午夜中聽來還以為是在夢裏,出什麼事兒了……眯著眼睛打量了一下天,三更了吧,那人還未回帳休息……
“茉姑姑,茉姑姑。”帳外小九子小聲又急促地喚道。
這個時候這人出現在我帳外,定是有了不得的大事,而且隻可能與……他有關。
“皇上出什麼事了麼。”那人近來不顧身體,常常在中軍帳裏覲見、布署、密談……根本把自己當作超人,難怪風寒高熱輾轉起伏多日不退。
“皇上到沒出什麼事,恭親王剛才送來一份軍帖,皇上一看就激動得要出帳,說要去……”
他要出去?隨軍禦醫三令五申要我們看住皇上,再不可出帳吹風。草原不比北京,夜晚的風涼得滲骨,他的身子再經受不起第二次風寒,這人熬夜公務也就罷了……趕緊穿戴好,走出帳來。
“奴才也不知道是什麼事,素倫大人隻是叫奴才來趕緊請茉姑姑過去攔住皇上。”
跟他急急往中軍帳趕去,那淺黃色的牛皮帳篷此刻燈火通明,禦帳內的皇帝陛下手裏緊緊攥著一封軍帖,正在身後的插滿小旗的沙盤前踱來踱去。
侍立在外的素倫見我們到來,神色放鬆下來,讓我進去後輕輕遮掩上帳門。
“無論如何,哪怕今兒有天大的事,也不讓你出去,太醫說了……”
“茉兒,是喜兒!”燭光下他的眼神分外閃爍,瑩瑩的。
啊……她,有她消息了麼?是找到她了麼?一時不知道說什麼隻是瞪大眼瞅著他。
“常寧剛剛派人發來加急戰報,報大捷。”他平靜地說著,手卻把那份軍帖攥得更緊。
“喜兒和大捷有什麼關係?我隻想知道這孩子現在安好麼,她在哪裏?”我急急地問著,一想到失蹤的喜兒,眼睛又開始模糊起來。
他……說什麼來著,怎麼聽不懂了呢,不是說是喜兒,怎麼又扯上常寧。
他把手裏那份帖子遞給我,轉身麵向那沙盤,仰頭吐出長長一口悶氣。
顫著手打開已被他捏的有點揉皺的“軍貼”,抖開……是常寧寫的,前麵是戰報,大概說昨晚就帶了火器營去攔截皇帝陛下預料的葛爾丹的俄國“援軍”,果然,今日下午傍晚等到一隊俄羅斯騎兵。正準備開打,卻發現……發現,領隊的其中之一霍然是固倫純僖公主,還有她出嫁時候隨行的侍衛……
“天……是喜兒……常寧說她……說她把俄國人本來給葛爾丹的火槍給轉送來了……天,是她幹的!”
“嗯。”
常寧的軍報下麵是一張素白小簽,裏麵簡單的幾行字,那熟得不能再熟的筆跡……
“皇阿瑪、媽媽,我很安好勿念,這些火槍是女兒的禮物。看來女兒不能做大清的蒙古長城了,那就做也許是最為堅固的俄國長城吧。我和尤裏的故事很長很長,下次回京喜兒再講給你們聽。”
喜兒……和尤裏?那又是怎樣的一個巧合與故事,我的女兒身上……這段時間都發生了什麼?
“燁兒,是喜兒!喜兒給我們送禮物來了。”我瞧著他的背影呢喃。
“是大捷,開門見喜,此戰必捷。”他吸了下鼻子,半晌……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