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卷 青澀待成年 第16章 想想就心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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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裏中央空調‘吡吡’作響。唐穆後背浸了一背的冷汗。反應了許久才想起給父母打電話。唐媽在電話那端的聲音已帶著哭腔,說她正在現場,宋禹不見了。
唐穆還未等唐媽說完擱下電話就往屋外衝,發狠地敲著對門那扇緊閉的房門。他手止不住的打顫,急得一頭冷汗。宋禹,你敢做傻事老子饒不了你!
裏麵一點兒動靜都沒有,唐穆想不到其他,牙一咬就從樓梯口的通風窗攀出去,沿著水管往宋禹房外的陽台上爬。一開始也沒有想怕不怕的問題,但兩腳實實在在落在地板上時,再看看腳下十幾層的高樓,心裏一陣發虛,雙腳發軟。
房間與陽台那道鋁合玻璃門從裏麵反鎖了,唐穆隻好找東西砸門而入。
宋禹靜靜的仰躺在床上,睜著眼,眼珠子一動不動,對闖入者視若無睹。
房間裏的溫度很低,涼颼颼的。這套房子仿佛漆成了暗色,死氣沉沉。
其樂融融的家,說散就散了。
唐穆開了窗戶通風,盡量用平時慣用的語氣說:“宋禹你裝什麼死?敲門也不開,害得老子跟蜘蛛俠似的攀著水管爬過來。”
宋禹仍是沒什麼反應。
唐穆完全不知道怎麼安慰這樣的宋禹,加上心裏難過,也說不出什麼安妥的話來。
“宋禹,你倒是說句話啊,你知不知道你丫這樣我特難受!剛剛爬水管那會兒我什麼都沒敢想,就怕你想不開出事……宋禹,你就是擰,跟誰都擰……”說著說著不知不覺眼淚流到了嘴巴裏,又苦又澀。
宋禹忽然從後麵抱緊他,勒得他生痛。熨貼在背上的身體微微顫抖,壓抑著抽泣,眼淚浸濕了他薄薄的襯衫,滾燙而苦澀。
兩人就保持著這樣的姿勢默默流淚。
年青的時候總會因某種原因要承受許多這樣那樣的傷害,比如生離,比如死別。親人的遇外過逝讓他們瞬間明白了生命的薄脆與無常。
唐穆說:從今往來,我就是你的家人。
葬禮辦得很倉促,宋禹家沒什麼親戚,所以大多都是唐家人在幫忙操辦。宋禹守頭七那天,唐穆在一旁陪在宋禹左右。雖然這很不合禮數,但他放心不下宋禹。唐爸唐媽也不是那種死板的人,就由著他去了。
唐穆看著短短數日消瘦了一圈的宋禹,心裏揪著痛。他很想抱他,但也確實那麼做了。宋禹任由自己將頭埋在他的頸窩,低低的說:“那天我有一點兒發熱,他們去醫院給我拿藥……唐穆,是我害死他們的……”
唐穆的心又酸又軟,用臉頰蹭著他的頭發,“傻子,這是遇外。”
宋禹坐直身體,目光定定的望著雙親的靈位,沒有血色的雙唇微微顫抖,“如果可以我寧願死的那個人是我。”
唐穆心裏針紮似的一痛,跳了起來:“你自暴自棄有什麼用?亡者往生,隻是從一個地方換到另一個地方安眠。他們一起走的,他們那麼恩愛,一定不會孤單的。”
宋禹目光定定的望著靈位,沒有說話。許久他才喃喃道:“唐穆,我隻剩你了,隻有你了……”
唐穆看不得他這副模樣,心如刀割。原來宋禹並非萬能,他也會痛,也會難過傷心,也會哭。他也會有脆弱。
唐建國和蔡荃明打算把宋禹過繼到自己家,以後生活也有個照應。唐穆自然沒意見,但宋禹卻婉拒了。他的理由是自己已經成年,有能力照顧好自己。蔡荃明百般勸說無效,就讓唐穆去當說客。
唐穆找到他隻說了一句話,宋禹就翻臉了。他狠狠將他推倒壓在床上,唇壓了上去,拉下他的褲拉鏈手就往裏麵探:“要做兄弟是嗎?兄弟之間會做這種事嗎?”
唐穆臉刷的白了,連手腳都在僵直了。
宋禹似乎這才轉過神來,才緩緩鬆了手,翻身倒在床上,別開臉,有些難堪地說:“……對不起。”
唐穆僵著臉把自己整理好,一聲不吭的離開了。
宋禹透過窗戶靜靜的望著窗外,萬裏穹空,白雲簇團。明明晴空萬裏,氣溫卻讓人無法消受。就像唐穆,明明很近,卻怎麼抓也抓不住。
父母的過逝將他所有的驕傲打碎,用一種接近卑微的姿態去挽留一個人的陪伴。這無疑是可憐而可悲的,他利用了唐穆的心軟和善良。
中午宋禹去了銀行,查了父母生前的帳戶。幸虧父母生前都是有計劃的人,早在開始就為他存起了大學的費用。再加上保險公司的一筆賠償,撐到畢業應該沒有問題。縱使這樣,未來幾年的生活肯定是拮據而堅難的。
從銀行回來,已是一身汗,卻不料在小區樓下遇到了熟人。
吳治霆在外麵等了好一會了。他對宋禹的事略有耳聞,但之前不大好意思上門打擾,就拖到今天。
宋禹將吳治霆請到屋裏。他一抬眼就看到客廳裏供在案台前的黑白照片,一向利索的嘴竟有些笨拙,“宋……宋禹,節哀。”
宋禹給他倒了水:“家裏沒其它什麼飲料,隻有白開水。”他示意他喝,然後望了一眼父母的靈位:“都過去了。”
“……如果有什麼需要幫忙的可以找我。”
宋禹笑了笑,“我會的,謝謝。”
這個社會似乎習慣給悲慘的人給予同情和下意識的出言相助。這是對弱勢群體的尊重。可宋禹能接受他的好意,卻無法接受他的施舍。一個健全的男人,是不可能讓別人來賤蹋自己的底限和尊嚴。他想,這是他僅剩的驕傲了。
“明天就放榜了,你……會去學校嗎?”
“如果沒有特殊情況的話,會的。”
“噢……那明天見。”
吳治霆走了之後,宋禹籲了口氣。還是無法適應別人的過度關心啊。他走到陽台把新洗的被單收進來,看到那扇隻剩空框的玻璃門,不由呆了呆。不禁想起那人攀著十幾層樓高的水管爬過來的樣子……如果是那人再多的關心都嫌不夠,再多的關懷都能坦然接受。還是有區別的,不是嗎?
放榜那天宋禹和唐穆各走各的。宋禹一到學校一眼就看到在人群中笑得光彩奪目的唐穆,倒是一點也不吝嗇自己的一身好皮囊。他的人緣一貫不錯,身邊總是不乏嬉笑打鬧的同伴。
其實唐穆也是看到了宋禹的。他用餘光瞥到他麵無表情的從自己身邊走過,連個餘光都沒顧上他。唐穆有些氣悶,這破小孩別扭勁要不要這麼大?他不先服軟,難道他打算一輩子都不再搭理他嗎?王八蛋!憑什麼每次認輸的都是他!
那天他的確氣得不行,不過後來想想,他的父母剛走就要他認別的爹媽作爹媽,換作他自己也會接受不了。憤怒作出失常的事情也是情有可原的。再說了,他也道歉了不是?……
經過一番天人交戰,唐穆繳械投降。
他跑過去不管三七二十一摟住宋禹的肩,對著柳卯時喊,“卯卯,給我和宋禹來一張。”
柳卯時這狗腿子特歡脫的跑過來,“宋同學,表情放鬆一點。還別說,你倆站一塊挺養眼的。”
哢嚓拍了幾張,唐穆大手一揮,“好了,小卯子你退下吧。”
“喳!大總管需要小的服務的話,盡管來找小的來,小人覆湯蹈火再所不辭。”
“滾!”
柳卯時滾遠了唐穆才哼哼唧唧的說:“你沒什麼要問我的嗎?”
“問什麼?”
唐穆懊惱的瞪他,“靠!我的成績啊!”
他這次考得讓所有任課老師跌破眼鏡。以他這個程度,能考這樣的分數已經十分不錯了。但如果誌願是F大的話,錄取就會很懸。不過唐穆還是很有成就感的,畢竟平生第一次被人從教師辦公室誇到教室。
宋禹剛要說什麼就被跑上來的吳治霆打斷,“宋禹,全年紀最高分理科狀元啊!恭喜恭喜,你真利害。”
唐穆一下就泄了氣。
“唐穆你也很利害,進步很大哦!”
瞧瞧這說話的語氣都變低了一個檔次。唐穆打哈哈過去:“還成吧。”
這恭維來恭維去也是件極無趣又無聊的事。幸好之後就是開班會畢業禮然後去吃散夥飯,就徹底和高中三年揮手拜拜了。
散夥散是各班分開包房來吃的,不過熟識的可以相互串門敬酒。在舉杯換盞間透著點點的傷感。畢竟同學三年,這麼一別各奔前程,天涯海角。以後見不見得著都難說。於是平時內騷慣了的同學借著氣氛與酒勁壯膽,把心裏沒說不敢說怕錯過沒機會說的話通通一吐為快。
唐穆在經曆十幾個女生告白之後終於端著笑僵了的臉逃到了洗手間,而宋禹正好也在。
“你也是被蜂蜜圍攻才躲到這兒來的吧?你說我們兄弟做了那麼多年,終於有一次默契相近了。”
宋禹不置可否。其實他是被人過度關心才躲到這兒來的。但似乎沒有跟眼前這個人說的必要。
“這麼多花粉怎麼也不在其中選一個?”
“靠!老子連認個臉都認得不大齊全,怎麼選?”
宋禹臉上終於有了點笑容,“有煙嗎?”
“什麼?”唐穆有些被嚇到的樣子:“你也抽煙?”
“你能抽我就不能抽?”
“靠!別跟個刺蝟似的。我這不就是問一問嗎?不過,聞不出你身上的煙味兒。你小子挺能裝的啊,都沒讓我發現。”
兩人靠著洗手台旁一人一支的抽了起來,良久宋禹才淡聲說:“他們都知道我爸媽出事了,看他們的眼神,我覺得自己像路邊上沿街乞討的乞丐。唐穆,你對我好,也是因為同情可憐的吧。”
唐穆手勢頓了頓,“你比誰都自大傲嬌,誰敢同情可憐你?少在這兒酸,我唐穆什麼人品,你不是心知肚明嗎?壓根沒那自覺好不好?”
宋禹扯了扯嘴角,就是因為知道他是什麼人品才會……罷了,慢慢來吧。
“好了,差不多就回去吧。”宋禹輾滅煙頭,就要往外走。唐穆卻扣住他的手腕,給了彼此一個擁抱。
“宋禹,別露出那種表情,我受不了。還有,恭喜你,狀元郎。”
手臂收得緊了些,然後放開,笑:“怎麼弄得跟分手儀式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