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其之二十九 傷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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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人共坐一桌,實在難以平心靜氣的鬱言拚命裝作常態,根本沒有意識到自己的一言一行都被明軒和李子墨映在眼中。
小緣則是絲毫嗅不到什麼異常味道的模樣,一如往常的天真笑著。
懷著不同的心思,三人也都陪著她一同說笑。若在外人看來,雖說有點不可思議,這桌充溢著溫暖和陽光的氣息。
直到這時,鬱言才知曉,自那之後不僅自己逃避似的到外地念高中,李子墨更幹脆放棄升學,轉而去讀職業學院,至今距畢業還有半年。
能在這種地方相遇,不得不說是個奇跡。然而如同並非所有的奇跡都能帶給人喜悅與幸福,打從心底來說,或許鬱言曾想過再也不要與李子墨見麵。
一旦望及李子墨那隻近乎透明的眼珠,就不覺一陣揪心。
按常理來說,作為義眼,大都應該選擇與原來的瞳色較為相近的才是,李子墨卻偏偏要使用與黑色相反的銀色白替代。這樣一來更顯得獨特的右眼,在光線的照射下時時閃爍著光彩。深諳李子墨尤其喜歡與眾不同的性格,對這樣陌生的自己,鬱言甚至感到生氣。
不過一小時的聚餐時間,卻漫長得不像是真實,走出店門,夕陽璀璨的光輝晃得他差點睜不開眼睛。
確切的刺痛感終於將他拉回現實。
“再聯絡。”
雖說有幾分的猶豫,但一被李子墨那雙不稱的眼瞳注視,鬱言就無法拒絕,同他交換了電話號碼和郵件地址。
望著他愈行漸遠的身影,與記憶中的某個片段重合,禁不住一陣目眩。
才從與李子墨的不期而遇中緩過神來,又被明軒逮個正著。趁小緣在客廳裏專心通關遊戲,明軒擅自將他堵在臥室中,一副趾高氣揚的模樣,揣著雙臂斜睨他道:“他可不是一般的友人A吧?”
鬱言倒不至於遲鈍到去反問是哪個“他”,聽罷隻是靜靜點點頭。
“我們曾經是摯友。”
“摯友?”,聽到他說出這詞,明軒挑了挑眉,“這種事我怎麼從來沒聽說過?”
頓了頓,接道:
“倒是你會有那種類型的朋友很令人吃驚呢,要是周鴻羽還算在理解範圍內的話,他就稱得上是不可思議了吧。”
鬱言不耐煩地抬頭瞪他一眼。
“你什麼意思,要說類型的話,我們之前也算是朋友吧,這有什麼大不了的?”
“但是,”明軒勾起一個冷冷的笑:“那是之前,你該不會說現在還把我當‘朋友’來看吧?”
“我何時說過那種話了,你有話直說就好了,這麼拐彎抹角的我可聽不懂!”
眼神中透出些許慍怒,明軒投以冰冷的視線道:“難不成你跟他也有過同樣的發展?”
被對方直直注視著,想要說些什麼辯駁,然而僅僅是動了動嘴唇,鬱言就呆然滯在原地。
“喂!如果不是的話就說些什麼來反駁我啊!”
見狀,明軒即刻勃然大怒,緊握雙拳向他怒吼道。
沉默片刻,鬱言沉下眼睛,以平靜如水的話音柔柔答道:
“你說的對。”
想不到自己的不安竟會變為現實,明軒頓時氣勢全無,垂下肩膀,一手搭在鬱言的背上,搖了搖頭,苦笑道:
“其實我更寧願你說謊呢。”
“你知道那不可能。”
湊近明軒耳邊,鬱言輕聲呢喃:“那隻是過去,還是你會嫉妒已經不能重現的曇花麼?”
不要忘記兩人之前的約定。
‘無論過去、未來,隻要現在就已足夠。’
自嘲般歎了口氣,明軒伸手環住鬱言的肩膀。
“抱歉,不小心就太在意了。一想到哪天你會覺得別人比較好,我就想永遠把你藏到誰都找不到的地方去。”
“那是犯罪哦?”
說罷,兩人一同笑出聲來。
本以為這事很快就會過去,不出兩天,李子墨就找上門來。
正穿著工作服在書架間整理清掃,一股不知名的熟悉感從某個角落潮水般湧來,忍不住抬起頭望向那映在光線中的角落,李子墨正歪著身子,隨性地靠在書架一角,默默地凝視著鬱言。
那隻銀白色的眼珠仿佛映照出了另一個世界,被那光線吸引,鬱言覺察之時,那隻眼已近在咫尺。
這才意識到兩人的距離倏然縮短地太多,鬱言慌忙推開欲更前一步的李子墨,將視線瞥去一邊。
“你怎麼在這?”
“小緣告訴我的。”
心中暗自咒罵起小緣的口無遮攔,雖隻是份薪水不高的打工,對鬱言來說,能夠贏得老板娘與其他員工的認同是非常令人喜悅的。
看出他一臉的不情願,李子墨無奈地攤了攤手,“我在對麵的快餐店等你下班。”
“……還有兩個小時……”
試圖讓對方退卻,然而如同料想一般,李子墨露出燦爛的笑容。
“那就是答應了,我會等的。”
這麼一來就等於是自己給自己挖了個陷阱然後毫無知覺地跳進去還完全沒有反抗之力,鬱言差些想咬斷自己的舌頭。
不待他再反駁,隨手從書架上抽了本書,李子墨邁著輕快地腳步向店門口走去。
怎麼也想不通這種時候還來找他做什麼,就在鬱言還在為這種事苦惱不已的時候,下班時間已然來到。
還想跟老板娘提出加班的提議,沒想老板娘卻一指對麵快餐店的櫥窗,意識到坐在那之後的就是一邊翻著書頁、不時瞥向這邊的李子墨,不顧他慘白的臉色,老板娘不僅駁回他的請求,更狠狠訓斥他對待朋友的態度太過冷淡。
無奈,隻得換了衣服,頂著老板娘紮人的眼光,鬱言硬著頭皮走進快餐店。
一看到他,就露出仿佛小孩子般欣喜的神色,自他進入店內直到落座為止,李子墨熱烈的眼神一秒也不放過地投注在他身上。
“……久等了。”
剛剛還一直在思索的問題頓時被對方的熱情所融化,腦內一片空白之際,鬱言勉強憋出這幾個字。
與他的尷尬態度截然相反,李子墨看起來簡直是幸福地如沐春風。
“對我也至於這麼客氣麼,說起來這本書很有趣哦,你看過麼?”
順手夾好書簽,李子墨將書的封麵推到鬱言眼前。
這大概就是剛剛李子墨在書店買的那一本,竟恰好是自己最近才喜歡上的作家的作品,鬱言的警戒心瞬間消散。
“我很喜歡這個作者的誒,總覺得思路好像都跟常人不一樣,有的地方雖然令人驚歎但是卻很有道理,刻意作出的零散感,到最後會變成一個整體……”
一口氣就沿著這條線說了下去,期間李子墨從不打斷,隻是看著他愉快的模樣淡淡笑著。
不知過了多久,鬱言才突地從自我的世界中覺醒,一想到明明才是重逢後的第二次見麵,自己就擅自與對方熟絡地過分,禁不住因為自我厭惡而臉紅著低下頭。
“對不起……自顧自地說了那麼多……”
“沒什麼,你還是跟以前一樣,一說到喜歡的東西就會變了個人似的。”
李子墨眯著眼睛望向他,忽而出人意料地伸手抓住他的下顎,抬起麵向自己。
“這張臉也沒什麼變化呢。”
說著湊近了些,默認什麼般點點頭。
“要說的話,是變得漂亮了呢。”
慌忙掙開李子墨的手,鬱言忍不住皺了皺眉。
“你也沒變啊,對誰都一副輕佻樣。”
不過是口是心非的逞強罷了,其實心底清楚地知道,在過去相處的時光中,除過自己,李子墨對周鴻羽都不曾太過親切。
對外作出一副開朗的模樣,隻是害怕受到傷害而築起不可逾越的高牆,從這一點來說,兩人間有著不可思議的默契。
某種微妙的永恒感使然,因而這樣相似的兩人曾經會走到一起,也無可厚非。
鬱言大概猜得到,能在重逢後仍以過去的態度麵對自己,李子墨暗自忍受了不知多少。
正是太過了解,才無法拒絕。
體味出鬱言的行為中不含惡意,李子墨將被打開的手收回來,撐在臉頰旁。
“既然難得見一麵,就別在這種地方喝兒童果汁了吧?”
揣度著“難得”的微妙感,鬱言無所謂地瞥他一眼:“所以?”
“去什麼地方喝一杯?”
隻要被那雙眼睛注視,鬱言就沒有說“不”的勇氣。
即使這樣也不想被對方看穿,故作平靜地點點頭,邊問著要去哪裏,鬱言抓起外套站起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