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啪”。
    摔書聲伴著咆哮，窗外飛鳥都撲棱棱扇著翅膀爭先恐後地飛走。烈日炎炎下，那些花兒也像蔫了似的，沒有一點生氣。
    賀樓程岩怒指著跪在地上垂頭喪氣的人：“你當年不是說水家已經被抄幹淨了麼？那水夙懷是怎麼回事？啊？當年老夫念你在府為奴忠誠才交給你去做，也正因如此，才沒有殺了你。而你，就是這樣敷衍老夫的？”
    “老爺……奴才知錯了……老爺……”那長相平凡卻憨厚模樣的人死死拽著賀樓程岩的衣角。
    當年不過是一念之差，看水家兩個孩子可愛舍不得殺害，才放他兩一條生路。知道那時的人都死了，就他一人了。他本以為若自己不說，天知，地知，自己知，便再也沒有人會知道了。可是……哎，怎麼能低估賀樓丞相的實力呢！不想自己隱瞞了那麼多年，都將入棺材的人了，還以為這秘密能隨著他一起離開人世，無人知曉。不想……今日卻被說白了，恐怕自己再也沒有福氣安度晚年了……
    “知錯？”賀樓程岩一腳踢開他，冷笑道：“知錯又有何用？你難道能回到當年，再殺了他麼？不能吧？那……以死謝罪好了。”
    仆人悲涼一歎，任別人把他拉走。
    他的妻兒們……恕他再也不能回去了……
    賀樓程岩一錘桌子，桌子上立刻出現一條裂痕，觸目驚心。這老爺子顯然還在氣頭上，隱隱都能看見頭上冒的火……
    “茶呢！想渴死老夫還是怎麼的？人都死哪去了？！”
    小婢端著茶，顫巍巍地走上去，仿佛每走一步，都要膽顫心驚一回。唔……為什麼今天是她奉茶……
    小婢硬著頭皮走上去，看似若無其實地放下清茶，其實心裏緊張的要死。要知道老爺生氣起來可是非常恐怖的，有一次就是，那個奉茶的小婢被老爺生生打死……唔……
    她放下茶，逃命似的飛奔而下，一眨眼便消失在偌大的房屋裏。
    賀樓程岩輕輕抿了一口茶，潤了潤喉嚨，心裏的暴躁如飛天一羽緩緩落下，落入沉靜的秋水中……
    “王管家，人呢？”
    王管家立刻走過來，態度不卑不亢：“在。”
    “記住，那人是以死謝罪，是自殺。明白了麼？”賀樓程岩弄了弄清茶葉，毫無感情地說道。
    “是。”
    為什麼位高權重者可以草菅人命呢？
    唯獨窗外細雨，道幽怨。
    誰，又說得清，這人世，誰對誰錯？
    唯獨涼風刺骨，道悲涼。
    ………………
    “皇上，該歇了，已經過了三更了。”老太監柔聲提醒道。
    “嗯，朕知道了。退下。”莫明清喝了一口茶，繼續批閱奏折。隻是伏案的背影在龍延香的繚繞裏顯得那樣寂寥，獨自背負起一個國家的命運，卻換得一生孤獨，誰還能說：當皇帝一輩子風光無限，享盡人間萬福？
    多想有人與他並肩，與他攜手，讓他不再彷徨在哀哀天地？
    他的母後？不，她又能陪伴他多久呢？
    他的皇後？不，那不過是一個無德無才的女子。
    還是……夙懷？
    莫明清餘光瞥見老太監還沒有走，不禁有些不高興：“怎麼還不走？朕的話是耳旁風？”
    老太監卻一臉猶豫，欲說還休的模樣讓莫明清更加煩躁。
    “還有什麼事，快說。”
    “是……皇上您忘了？皇後娘娘今天來過……”
    “嗯，來過。”莫明清漫不經心道。
    “皇上說今天會去未央宮……剛剛未央宮的宮女過來問了。您……是去不是？”老太監慢吞吞地說，還不忘殷勤地添茶。
    茶香融入龍延香，蔓延到禦書房各個拐角，煙霧輕淡。而莫明清才恍然，停下筆，心卻沒有像環繞在他身邊的輕煙一樣淡然。他眼睛裏劃過一絲厭惡，但是隱藏在了一陣又一陣彌漫的輕煙中。
    不過想想，放賀樓紫鴻的鴿子似乎有些不好——他已經夠寵愛賀樓紫嫣的了，怕是再這麼下去後宮又要不平衡了。哎，真不知道後宮三千粉黛又什麼好的，勾心鬥角、爾虞我詐，把那片淨土弄得烏煙瘴氣的。
    煩！煩上加煩！
    “朕沒有空，叫她來侍寢吧。”莫明清揉揉隱隱作痛的太陽穴，淡淡道。
    “是，奴才退下了。”
    ………………
    賀樓紫鴻顯然是刻意打扮過的。
    頭上金釵步搖像相映在她盤繞得體的青絲上，淡淡胭脂撲在她臉頰，更添一絲嫵媚的風采。一身貼緊玲瓏身軀的黃紅漣漪華彩宮裙穿出了她恰到好處的美麗。隱隱可以看到她的臉露出淡淡粉色，不是胭脂可以代替的。天生的體香令她更顯高貴脫俗，但她隻願意為莫明清綻放自己的亮麗。
    “臣妾參見皇上，皇上萬福。”
    “起來吧。”
    ……
    淡黃色的簾賬緩緩落下，留外層的珠簾迎風搖動。
    看著身下女人雪白的肌膚，莫明清腦海裏卻閃過夙懷帶笑的麵容，在陽光下凸顯出那麼明媚，宛如晶瑩透亮的水晶純淨清澈，沒有一點雜質。
    落了一地的衣物，幽簾落下，賀樓紫鴻一刻不離的盯著自己深愛的男人，隻是看見的，是他一閃而過的討厭與逃避。
    她有些愕然。
    “滾！”莫明清突然低吼道。
    夙懷撥弄琴弦的樣子一遍又一遍衝擊著他的大腦，那撩撥琴弦的手，亦在撩撥他的心弦。
    這是……怎麼了？
    “滾！！”
    宮女們隻看見一直典雅端莊的皇後娘娘領著自己的衣物落荒而逃似的出來，以及龍床上陣陣咆哮。
    夙懷……
    是誰，中了誰下的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