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長雲如煙，蒼穹如幻。
    太陽隱於一抹薄雲後，卸下那光芒萬丈叫人不敢直視的行頭，倒像一位嬌羞的少女為自己蒙上一層金色的薄紗，飄渺而朦朧，婉約卻注定無法觸及。那零碎的陽光從絲絲密密的雲間穿過，太虛烏有，仿若凝固在水中的一滴飄散開來的金色墨華，但怕是時間久了，也終會被碧藍的天空之海，逐漸吞沒。
    清風微拂，繚繞美人昏昏欲睡，也搖得池中白蓮纖影一閃，柔弱卻又剛強，依舊亭亭玉立，隻有那平靜如鏡的池麵，泛起點點漣漪。
    遠處隱約傳來一陣琴聲，美妙不可言。時緩慢，時驚悚，時幽怨，時狂傲。弦揮風雅，聲聲催人欲醉，琴音繚繞，清越似一串串玉珠滾入池中，如夢似幻。
    隻是不知，是出自何人之手了。
    紗簾往紅柱邊掀開，風鈴叮叮當當不絕於耳，撫琴之人似沉醉在自己的琴聲裏，閉目揮弦，彈出一首悅耳的曲子。
    夙懷。
    白衣寂，獨坐亭閣彈罷清冷，發絲如墨，懶散的束一個發帶，淩風而散，瀟灑如仙。雪白的衣袂隨風翻飛飄搖，像一隻拚命欲飛的白蝴蝶，飄渺遙遠，落悠寂寥，又仿若一片淡然落下的白羽，輕幽靜漠，卻又如驚鴻一瞥間，那永遠不能忘記的素雅。
    夙懷手指一頓，目光淩厲的抬起頭。
    殺氣瞬間散落在每一個角落。無形無質卻又無處不在，潛伏在花草裏，深藏在琴聲中。
    有人。
    漫步走來。
    淡紫色的長靴，隱著暗紋，突然出現在夙懷麵前。
    那雙長靴的主人正笑意盈盈地看著夙懷，銀扇輕搖，風華無限。
    殺氣如淡煙般散去，消弭於兩相含笑裏。
    “夙懷公子好雅興啊！賞的是鳥語花香，聞的是琴聲悠揚，飲的是美酒佳釀，好不悠閑呐！”莫明清一合銀扇，隨意地坐在亭中木椅上。
    夙懷撥弄弦絲，漫不經心地笑道：“嗬，隻怕還缺一位佳人半側啊。”
    本是無心一說，莫明清倒是沒來由的一怔。他訕訕笑笑，無話可接，便坐在那裏，閑敲石桌，聞著悅耳卻透著淡淡蒼悲的琴聲，悠哉飲酒。
    如醉如夢如風如雲，似歎似怨似愁似憂。
    誰寄陌華一曲，舊時憶，夢依稀，隨風寄。凝聲於琴，寄殤於弦，如日中天，流年似河。
    “錚——”
    莫明清皺了一下眉，那道不符合的聲音隱於這曲中，聲雖微，卻給這完美的一曲添上一絲瑕疵。
    就像一塊雪白的美玉上有一點雜色，讓玉質瞬間降低：仿佛一頭烏黑亮麗如墨青絲裏，夾雜了一根銀霜：如若平安一世繁華若夢的人生，勾上一抹濃厚遺憾之筆。
    “是不是那一音，有些不適？其實我也這樣覺得，隻是試遍了所有的音，也找不到符得上的弦音。”夙懷一按弦絲，音聲盡止，“不知陛下可懂琴樂？”
    “略懂一二！夙懷公子不妨三音一試？”莫明清用手彈了彈衣袍，說。
    夙懷“撲哧”一聲笑了：“我又不是三頭六臂，我隻有兩隻手，如何彈得了三音？”
    風含蓮之淡香，柔入紗簾，吹散額間碎發，淡香彌漫，琴聲嫋嫋，風鈴之聲伴其左右。
    “你再彈一遍，三音之處，朕來代替罷了！”莫明清朗爽長笑，踱步間，以然出現在夙懷身後。
    夙懷失笑：“這倒不失為一個好主意啊。”
    琴音再起，幽美淡然。鳥獸為之停駐，聆聽緲聲，醉迷似癡，心也沉迷不知所處。
    到那一音，莫明清指尖一揮，為美玉蓋住瑕疵，為青絲除去白霜，卻無法為歲月流逝抹掉那絲遺憾。
    正巧，還未待莫明清收手，夙懷已蓋上此弦，附上了他的指。
    指尖裏的……糾纏。
    夙懷手一縮，弦音茫然止斷，卻被莫明清接上。蓮香冷清擾人，長雲散，陽光現，映得兩人麵如粲然。夙懷慌忙收指，沐浴在刺眼光芒下，狼狽之至。
    曲終。
    無言兩望。
    如果剛剛那是一場夢，莫明清寧願永不醒來。
    夙懷也感覺到了自己的失態，不覺默然低頭，他從心底裏，竟然還懷念上一刻的暖昧。瘋了瘋了，他一定是瘋了！夙懷閉目。
    莫明清也不提剛才之事，突然換了個話題：“長源江水患，無人管理，引得民間哀怨之聲彌漫，此事……夙懷公子如何看待？”
    “長源江水患？早有耳聞！難道陛下現在才知？”夙懷戲謔笑道。
    莫明清苦笑連連，無言以對。
    他自是不能隻靠大臣呈上的奏折，暗衛早已呈報於他，他也下令給暗衛，以明清公子的名義，撥款幫助那些難民，保證他們的饑飽。
    不想當地官員竟以不懷好心之名，把所有銀兩占為己有。所以莫明清一邊暗中修複坍塌的水提，一邊冷眼看著這本因該是急報的折子何時才能呈上。
    雖保證水患不再變大，但一直修水提也總不是個辦法呀！
    莫明清這才詢問夙懷，希望他能有好辦法。
    夙懷尋思了一刻，才淡淡道：“我倒有一個想法，不知可行否？”
    “哦？”莫明清眼神一閃，“願聞其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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