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十章 雲破月來花弄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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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容閣青船畫舫外的風燈在夏風的吹拂下輕搖,古木窗外秦淮河水聲潺潺不絕,我輕低頭,放眼望去,波光粼粼。河上不遠處的窈窕身段,纖纖素手,婉婉歌喉,亦或是觥籌交雜、漿聲回蕩在燈影搖紅中依稀可辨。不知是誰的眉眼溫暖了帝王的薄寒?誰的素手癡情了卿相的酒盞?
河水潺潺不絕於耳,流淌千年,無數朝代裏的繁華或落寞都在這裏抒寫,然,興亡不盡秦淮水,看似的繁華與落寞亦都不是秦淮本身,更不是自古紅顏的所求所願。
轉瞬想起三日前同樣迷離的的夜晚,卻不禁氣從心來,“啪”的一聲關掉了古木窗。三日前……
柳公子以今兮為要挾把我帶到想容閣,卻不想雲想容竟是柳公子的部下,畢恭畢敬的按柳公子的指示把我留在了想容閣青舫上。姓柳的前腳剛走,雲想容便斜坐於榻上,良久,她抬眉冷眼掃了我一眼,方才冷聲道:“柳公子把小姐交給了我,那小姐且聽我的吩咐就等於聽柳公子的吩咐了。來此並不讓小姐賣身賣藝,隻是幫我們一個忙而已。成功了,那柳公子答應小姐什麼便是什麼;若不成功……”她的話到此為止,不多說一句便帶我入了臨水的一閣中,“小姐暫住在這裏吧。”說罷,雲想容幹脆利落的轉身而去。
我看著她的背影,暗道,好一個豔若桃李,冷若冰霜的人兒,也怪不得想容閣名動天下了。
“雲姑娘!”門前站的小丫頭叫道,我暗暗皺眉,但又轉瞬記起雲想容對旁人關於我的說辭,即她的妹妹,因此門口那聲雲姑娘應是叫我的了。
那丫頭見我不應,便跑了進來,“哎呀我的大姑娘啊,這秦淮水從古流到今的有什麼好看的,再說你關著窗子看什麼呀!快跟我走,外麵想容姑娘又跳舞了,雲姑娘就跟我去看看吧。”說罷,便作勢拉我起來。
我側了身,定看她一眼,十四、五歲的清靈模樣,“你是剛到想容閣沒多久的吧?”
她張了張嘴,一副吃驚的模樣:“雲姑娘你怎麼知道我是剛來的?”
果然是個孩子,雖清靈但機靈勁兒比今兮差遠了。一不會自稱奴婢,二又興高采烈想去看雲想容的優曇舞,不是剛來沒多久的新人是什麼?
但我隻笑了笑,答道:“想容姐姐告訴我的呀。對了,她們都叫你蘭丫頭,那你的全名叫什麼?”
蘭丫頭不好意思的一笑,道:“明蘭。”
終是不忍拂了小丫頭的意,我遂起身隨明蘭向舫上前廳走去。越走越熱鬧,眼前的黛眉、水袖、燈花、香醇、雲影、霓衣交織於青舟之上,使得本就以開放繁華著稱的秦淮流域一派歌舞升平。
珠簾後花燈更燦,雲想容即在珠簾輕紗、花燈璀璨處起舞,朦朧婉約中輕如蟬翼的絲絹罩衣翻飛,舞榭歌台中就那一點紅,似道出轉瞬的繁華。水袖複又輕挽,下一秒卻再次翩飛於雕梁畫棟的舞台上。一回眸,一轉身,刹那芳華,她絕世而獨立於煙柳畫台之上,赤霞碧錦,重煙樓台,皆失粉黛顏色。正當人看癡了時,優曇卻逃不出命運的安排,凋謝了,轉瞬即逝,想容的舞慢了下來,仿若輕逝的曇花。隻餘落花曲清揚,浮華一生夢即在落花斷聲裏輕拂而去。
四周一片寂靜,唯有燈火通明。片刻後,不知誰的掌聲響起,舫中看客才似大夢初醒般紛紛叫好。明蘭回身拉住我,孩子氣的臉上掩不住的興奮之情,“想容姑娘的舞太美了!雲姑娘你說是不是?”
我微微一笑,未語。“優曇露華”美是則美,用火紅的絲絹來表現轉瞬即逝的曇花,又仿若火煙般燃燒的生命,但今日方見才覺得此舞獨缺一味,如同好藥缺了至關重要的藥引,顯得空靈了些。
侍女上前輕鉤起她身前的層層疏箔,想容嫋娜上前福身,再抬眸又是初見時冷傲的眉眼,尚未開口,台下一男子便朗聲問道:“坊間皆傳,想容姑娘剛找到的那失散多年的妹妹貌若天人,”複又轉眉輕笑“不知小生可否有幸結識令妹呢?”尾字故意拖長了音,讓人聽來好不曖昧。
明蘭馬上再次回頭,瞪著眼望向我,張口便說:“雲姑娘你不是不賣藝嗎?他找你幹嘛?”聲音不大不小,卻可恰好傳入周圍人耳中,頓時便有幾個人好奇的扭頭看我。可此時我的心思早已是千回百轉,柳公子和雲想容究竟是什麼意思,若不是有人有意散播,誰會關心一個剛到沒幾天的想容閣舞姬的妹妹呢?把我的消息散播出去,想引來誰?目的又是何在?
台上的雲想容自是看向我這邊來,她抿唇一笑,仿佛早已料到張公子會如此一問般的。過了許久,待那些看客皆有些不耐時才緩緩說:“舍妹平日裏隻是照顧我的起居而已,無才無貌,張公子還是不必看了。”
那張公子不知想到了什麼,嘴角微微一挑,不再言語了。
雲想容畢竟是想容閣的名姬,不消幾句話,舫上的氣氛再次熱鬧起來。明蘭東看西看覺得沒了意思,而我想早點離開這前廳是非之地,因此我們早早回了房中。
然半個時辰不到便有侍女手捧古琴前來請我去雲想容的閨房中奏曲,並且暗自交代我務必認真演奏。我冷笑,他們就連我平日裏用的琴都劫來了,是生怕我忘了今兮還在他們手裏一事嗎?看來,柳公子想釣的魚兒已經上鉤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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拓跋衍靜坐於想容閣內室,輕磕著的翡翠茶盞發出叮叮當的清音,他低頭輕呷一口,墨黑眼眸中掩去一抹不知名的情緒。
猶記方才影動珠簾曳曳,人若驚鴻,卻轉眼間消失於眾人眼前,恍惚間隻見得一個顧盼眼神,秋水湛澈。此情景如此熟悉而遙遠,拓跋衍驀然閉眼,便不知是誰的歎息低低在耳畔響起。
綽綽麗影出現於輕紗垂縵後,他仿佛聞到明藍裙裾帶出的朦朧清香,是她!拓跋衍不禁放下手中的茶盞,直起身來。
簾後素手按抹勾挑案上的古琴,他似乎看見透明的琴弦在她修長的十指下震顫,仿若震落了美人頰上凝香的露華,冰指流韻。弦音似幽澗滴泉清冽空靈,而後水聚成淙淙強流穿過暗礁險灘,彙入了波濤翻滾的江海,終趨於平靜,之餘悠悠泛音,似魚躍水麵偶然濺起的浪花,回旋嫋嫋,繞梁三日。
拓跋衍忽然起身,光可鑒人的雲白地麵在琉璃燈影搖曳下映出他臉上複雜的神情,半晌,拓跋衍開口相詢:“敢問雲姑娘的字是……”
垂縵後的麗影似在思考般複輕挑了兩下琴,叮咚悅耳,她抬眸笑道:“雲破月來花弄影,公子若不介意,叫我月影即好。”
明知她未曾告知真名姓,但他依然在唇齒留香間默念月影,雲月影。
正當拓跋衍心緒起伏時,門前傳來盈盈笑聲,依舊一身明紅的雲想容嫋娜走來,邊走邊道:“衍公子,我雲想容的妹妹豈能讓人輕薄了去?”她豔麗萬千的掩唇一笑,“但,我看小妹今晚有心於衍公子……”
簾後的我周身一震,猛的站起,險些撞倒案幾。原來柳公子和雲想容打的是這個主意!南朝來和親的公主婚嫁另許,這對於南朝、北朝,亦或是今日的衍公子皆是禍事!
雲想容冷眼掃過輕紗垂縵,笑著朗聲道:“妹妹還不出來敬衍公子一杯嗎?”
我定了定神,執起案上備好的碧玉觴含笑大方上前,亦在瞬間做出了一大決定,我要置之死地而後生。
抬眸望向他,隻見他眼波定定的看著我,好似有許多我不懂的感情,但我臉上卻依然自如的露出了小女兒家見到心上人時應有的嬌羞神態,“衍公子風神如許,月影敬您一杯!”說罷便遮袖先幹為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