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三章 宣紙泛黃美人像   加入書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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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年年陌上生秋草,日日樓中到夕陽。一晃神間,光陰如梭,穿過兩年的日日夜夜,季節輪回,又逢春。
    午後的陽光如柱,透過窗欞灑進藏書閣,抬首便可看見細小的塵埃在光下飛舞,案頭是幾本山川雜記與傳奇故事,而我手上捧著的是一本當世名家的策論。
    當世北有突厥連年作亂,北國雖兵強馬壯,但因內部門閥勢力強盛,外戚幹政,使其不能很好的的對戰突厥,同時也缺乏攻打南朝的戰鬥力;而南朝接連數任皇帝安於一隅,醉心於書畫詩酒,朝中雖有幾員虎將,卻得不到用武之地,南朝奢靡且要連年向北朝進貢糧財,百姓怨聲載道。此亂世已延續一百五十餘年……
    針對當世實情,此論策洋洋灑灑千言未盡,但我總覺得讀來是紙上談兵。就拿本朝皇家奢靡一事來說,我每每進宮看到宮人們的吃穿用度都不免咋舌,皇上胞弟的定國府本就奢華,而皇上還是接二連三的打賞。紛奢,早已是積重難返,又何談皇家愛惜民力?我不禁廢書而歎了。
    今兮在不覺中走到我麵前,“郡主,《品策》那書我找不到呀,會不會被老爺拿去看了?”
    我抬眸,溫聲道:“那咱們去爹爹的書房找找好了。”
    **
    曲徑通幽處,禪房花木深,書房坐落於深深花木之中,倒真是有了幾分禪房的味道。這書房我以前也來過兩次,據說是爹不讓家仆們把手,並任且院中花木生長衰殘,以至於府裏的人多認為此處是僻靜之地。
    輕推木門時,今兮道:“郡主您進吧,我就不進了,老爺不喜歡我們下人進出書房。”
    我一把抓過她的手,“門都開了,要進一起進。”她便推搡著答應了。
    眼前是一雕著周公夢蝶的鏤空雕花楠木大屏障,雕紋精細繁美,不及細看,我便匆匆轉入室內,今兮也開始尋《論策》。這書房比藏書閣略小些,也略顯精致些,幾排書架整齊地站著,旁邊為一梨木書桌椅,桌上筆墨紙硯齊全,一旁的宣紙上毫無灰塵,可見爹爹常用宣紙。桌後的牆上掛著兩幅已裝裱好了的字,字跡遒勁中略帶柔情,其句子皆是出自道家經典《黃庭》。
    “找到了,找到了,果然是在老爺書房裏。”房間那頭,今兮舉書喊道。
    我扭頭轉身,腳卻絆住了桌椅,身子不由傾倒,本能的用手扶牆,但卻一把抓下來了掛在牆上的字,隻聽砰砰兩聲,那幅字摔到了地上。
    “郡主!你沒事吧?”今兮奔了過來,扶住了我。
    “還好,沒事,就是這幅字……”摔到了地上,還被我抓皺了。
    “郡主,你看——”我順著她的目光抬頭看去,這幅字所覆蓋的牆上竟是……“一扇櫃門?今兮,這?”
    今兮上前兩步,用手撩起左邊的另一幅字,那扇櫃門才完整的展現在眼前,“回郡主,確實是牆上的櫃門。”她不回頭,而是在門上敲了敲,又道:“是空的。郡主你說這裏麵會藏著什麼呢?”
    “還是先把這字掛好吧,爹一定很在乎這幅字的。”我撿起字,用手輕拂。
    “郡主你真的不好奇啊,這門裏八成是一些古書呢。”今兮眼中滿是好奇,而她的好奇其實也是我心中的疑問,因此我推開了櫃門——
    入眼,粉壁上懸掛的皆是人物像,一卷又一卷鋪開掛在牆壁上,盡是同一個人,而這人,美,美得驚心動魄,恰如書中所說,美人者,以花為容,以鳥為音,以月為神,以柳為態,以玉為骨,以冰雪為膚,以秋水為姿,以詩詞為心,以翰墨為香。
    ……左數第三卷上柔美少女粉衣赤足拂弄著朵朵粉荷,著色勻淡,襯得點漆的黑眸懾人心神,望之栩栩如生。
    右邊第七卷,桃花紛飛飄落季春時,女子唇色朱櫻一點紅遮不住眉間淡染的輕愁,蝴蝶雙飛雙落掩不住手中羅扇寥落。
    左數第十一卷,少婦懶懶的蜷在榻上食櫻桃,絲發如水披散兩肩,素顏帶著三分倦意,纖指細白,櫻果鮮紅,一番無邪韻致中卻似有脫離塵世的幻意。
    右邊第二十二卷,左數第三十七卷上……
    而其中一卷畫,畫上無人,唯有一青燈,旁邊是遒勁中略帶柔情的字跡:
    卿不見,菱花鏡內容顏瘦,爾若無情空白頭
    卿不見,陰陽兩隔相思苦,鴻雁紛飛無寄處。
    每一卷每一幅皆可看出耗盡了作畫者的心神,或顰或蹙,仿若真人,或動或靜,極是動人。而這美人我仿若在哪裏見過似的,既熟悉又陌生。
    “郡主,這美人有點像胡人。”今兮伏在我耳邊說道。
    “胡人?”
    “是啊,她……說不上來,我就是覺得有點像罷了,郡主別在意啊。”今兮攪著手指,仿若犯了錯的孩子。
    “沒關係的,反正我也不認識她,但從這詩句裏看,她應該已經不在人世了。”不知為何,說起她時我總會感到點點的感傷,“她也許是爹的紅顏知己吧,正如煙花短促而絢爛,所以爹才唯獨記住了她。”我搖頭說道。
    她正如李夫人,以北方有佳人進入漢武帝的視野裏,又以色衰而愛弛在臨死前拒絕與帝王相見,這樣,武帝才唯獨記了她一生。那,若這畫上的女子紅顏春盡老,又怎能在定國親王心中留下美麗的神話呢?若有朝一日,她老了,也許就真成了縱有相如賦,此情無可訴的可憐人。生於帝王之家的人,會有真的愛情嗎?我不知。
    我們輕輕地把櫃門關上,把爹的字掛好。走出書房時,今兮突然對我道:“郡主真不覺得,那畫上的人兒和郡主您有點像嗎?……都是如此絕代風華。”
    像嗎?我愣了愣,再次扭頭轉身,目光恰落到門前那雕著周公夢蝶的鏤空雕花楠木大屏障得右下角,此時我才看清,那裏雕著一行蠅頭小楷:
    道家的萬載長春與紅塵中的驚鴻一瞥,到底孰重孰輕?
    這也許是爹爹最想問的問題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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