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異瓷
    杜若如置身幻夢之中，不能自己的伸出手去……
    “千萬……別把它弄滅了……”
    低沉喑啞的嗓音自身後傳來，帶著一股讓人心膽俱顫的寒意。
    杜若隻感覺到一股冷冷的氣息噴上自己的後頸，就好像是被一隻濕冷的手扼住，立刻呆在那裏動彈不得，隻敢緊緊地握住手裏的鐵製三腳架，心髒跳動的聲音鼓動著耳膜，竟有雷鳴之感。
    等了一會兒，卻並沒有見到什麼恐怖的東西出現。麵前的燈火依然安靜的燃燒著，瓷器表麵的光澤柔和溫潤。但是杜若還是能明顯聽到，房間裏多了一個人的呼吸聲。
    慢慢的轉過身去，等到借著燈光看清了身後的人，杜若才悄悄的鬆了口氣。
    那隻是個穿著灰色布衫的老者，頭發已有些斑白，但是麵容還算和藹，看起來精神矍鑠，背脊挺得筆直。
    老人的眼睛越過杜若淡淡的看向他身後那件瓷器，好像根本沒看見杜若一樣。
    “不好意思，那個……我沒注意到閉館時間，出來的時候看這裏還亮著燈，以為有人在這裏，所以過來看看……”
    老人還是不看他，也沒有理會他的意思。杜若有些尷尬，不過轉念一想這些好收集古物的人都是有些性格怪異的，尤其不願別人亂碰自己的私藏，忙解釋道：“我剛剛看見這件瓷器十分奇特，從來沒有見過，所以好奇想摸摸看……實在是對不起，我也知道這一定是珍品，不該亂摸的。”
    那老人突然轉過頭來盯著他，那眼神又讓杜若不由自主的打了個寒顫。
    用得著這麼看著我嗎？古董你又不鎖好，隨便放在這裏，誰知道是寶還是草啊……再說我又還沒碰到它……
    麵對這個一句話也不說，光拿眼睛刺人的怪老頭，杜若心裏也有點不爽。
    老人卻又開口了，還是剛才那種沙啞的聲音：“你從哪兒來？”
    這句話又問得莫名其妙了。杜若愣了半天，想這大概是問他的身份。便把采訪證掏出來給老人看。
    “我是《鑒賞》雜誌的記者，是來做這期您的私人藏瓷專題的。”
    老人看了一眼遞到眼前的采訪證，倏地瞪大了眼睛。
    “杜……若？”
    “那是我的名字，這兒有我們雜誌社的章。如果您想看我的身份證的話……”
    杜若的話還沒說完，老人已經抬起頭來，又用那種銳利得刺人的緊緊盯著他的臉，好像一隻牢牢抓住獵物的鷹。
    “你是……記者？”
    “是啊，我想我們雜誌應該已經有人和您聯係過了吧。我沒有事先和您聯係就過來了，實在是抱歉，我本來是想先來了解一下您的藏品……”
    杜若的話又沒說完，老人就已經轉過身去不看他了。杜若又隻得尷尬的停住，肚子裏早把這個怪裏怪氣的老頭腹誹了千萬遍，隻想盡快推脫有事就離開。
    “你很喜歡它？”老人伸手過去摸了摸那件奇妙瓷器的表麵。
    “呃……”杜若沒想到老人又轉了話題，愣了好一會兒，覺得老人的話裏似乎也沒有生氣的意思，才開口回答道：“嗯，這件瓷器看起來似乎獨具匠心。說實話我對古瓷不是很懂，也不懂得鑒賞，隻是剛才在大廳看了那麼多的展品，隻這一件讓我有種耳目一新，情不自禁想觸碰的感覺……”
    老人回頭看了看他，那張剛剛還讓人覺得凜然生畏的臉竟然露出一個溫和的笑。
    “獨具匠心，說得不錯。”
    老人伸出兩隻手小心翼翼的把那件瓷器從桌上拿起來。瓷器頂端的燃燒的燈火不安穩的搖曳了一下，似乎那小小的火光讓整個室內的光線都為之顫抖了起來。老人又把瓷器放到屋子中央的那張矮幾上。瓷器離開了橙黃色的壁燈燈光，安穩的放置在桌麵上之後，杜若才猛然發現，剛剛他以為是偏黃色釉彩的瓷器竟然是通體的月白色，在稍顯昏暗的矮幾上泛著淡淡的銀色光華，比起在燈下完全融進光中的溫潤，黑暗中這件瓷器更是耀眼。
    就算是什麼也不懂的杜若，也不由得看得目眩神迷。剛剛的隻是他的恭維之詞，此刻他一百萬分的確定，這絕對是世間獨一的珍品。
    “請問，這……這是哪個朝代的白瓷燭台？”
    “燭台？”老人又淡淡的笑了一聲，錯開身體好讓杜若看得更清楚。“不，這不是燭台。它是一盞真正的燈。”
    “瓷燈？”杜若俯低身子仔細的打量那瓷器。越看越覺得那瓷器表麵光華流轉，妖豔異常。“可是這它好象沒有燈盞，燈芯也沒有。”
    “是啊……”老人把瓷器頂端盛著燈油的鐵盤拿開，露出一個小洞來。原來這瓷器內部竟然是中空的。“可惜它出來的時候，已經被人滅了……”
    “出來？”杜若皺皺眉頭：“您說從哪裏出來？”
    “從它本來應該在的地方。”老人轉過頭深深的看了杜若一眼，又不知從哪裏拿出一個小一點的鐵盤，把燈油和燈芯都換到那個鐵盤去。然後探手把整個燈盞都放進那瓷燈的裏麵去了。
    瞬時間，一片明亮得毫不遜於牆上壁燈的光芒從瓷器裏麵透出來，照亮了整個房間。整盞瓷燈都好像在燃燒一般，可是瓷器本身如寒玉一般通透的白色又把火焰的明黃色濾得輕淺了，暖光包圍了整個瓷燈。
    明明隻是一小點火光，竟然到了瓷器裏就能比電燈還明亮，況且，這瓷器居然能透光！
    這到底是什麼寶物？
    杜若看著眼前這不可思議的景色，已經完全不知道該作何解釋。
    “這……它能透光，它是骨瓷嗎？還是……它根本不是瓷器？”
    “骨瓷？”老人麵前靜靜的看著綻放光華的器物：“白如玉、明如鏡、薄如紙、聲如磬，確是上好的骨瓷。你……再仔細看看。”
    杜若依言又湊近了幾分，感覺到那光芒雖然明亮，卻一點也不刺眼，柔和得好似月光，又像是三月春雨中雲後露出的日光，溫柔如水。杜若好像受了蠱惑，又靠近了些，鼻尖已經觸到了瓷器表麵那光滑如玉的釉麵。
    正在這時，杜若卻突然看見，在月白色的瓷器表麵，似有什麼在隱隱流動。仔細一看，在瓷器內部的光芒透射下，那白色的瓷器表麵有些纏繞著的細小的淺紅色絲線，竟然好似有一絲一縷的血液在白色的瓷器釉麵裏緩緩的流動！
    杜若立刻退了幾步，再一看，原來整個瓷器表麵都能看見如網狀布滿了淺紅色血線，在明豔的光下微不可見的互相纏繞、流通，就好像普通骨瓷的黑色冰裂紋開片一樣，可是這件瓷器的裂紋是血！
    杜若似乎都能聽見血液在這件詭異萬分的瓷器裏流動的聲音，彷佛下一瞬間，那些妖異的血紅色的液體就要衝破幾近透明的瓷麵，噴湧而出。
    杜若驚駭莫名，張開了嘴幾乎就要尖叫出聲，可是聲音卻死死的卡在嗓子裏，一點也發不出來。杜若就像被人扼住喉嚨一樣，徒勞地張著嘴急促的喘息，卻半點聲音也無。
    “怎麼了？”老人淡淡的聲音傳來，才讓杜若驚覺這屋裏除了他還有一個活人。
    “它……”杜若死死地盯著那詭異的器物，不能控製的後退：“這個東西……它是活的！”
    老人看了他一眼，似乎並無驚訝，還是淡淡道：“它隻是瓷器。”
    “可是，它裏麵有血在流！我剛才看見了！就像……就像活人的皮膚一樣……”杜若一臉驚恐的後退。離得遠了，那些紅色早就看不見了，瓷器又恢複了被暖光包圍著的奇象，泛著淺黃色的光暈。可是剛才那一幕恐怖的景象，還在杜若的腦子裏不斷的重現，清晰萬分。
    老人還是注視著瓷器，好像一點也沒注意杜若的驚恐，緩緩的道：“宋朝製瓷，胎質細膩，胎土中含有微量銅，迎光照看，微見紅色。這一點也不奇怪。而且這正說明……它是宋朝的汝瓷。”
    “銅？”杜若疑惑的看看老人，又看看幾上散發著光芒的器物，覺得十分的不可置信：“宋汝瓷？怎麼可能？汝瓷是青如天、麵如玉、蟬翼紋、晨星稀，這個大家都知道。”
    “色如天青確實是汝瓷獨有，但卻不是所有汝瓷都是青色。汝瓷以瑪瑙入釉，釉色呈天青、粉青、天藍色較多，也有豆綠、青綠、月白、桔皮紋等釉色，釉麵滋潤柔和，純淨如玉，有明顯酥油感覺，釉稍透亮，多呈乳濁或結晶狀。你看看……”老人拿手輕輕撫摸著瓷器的表麵，“它不是麵如玉嗎？這正是上好的釉麵。”
    “可是……”杜若遲疑的遠遠看著那件明豔非常的瓷器，心裏還是止不住的怪異：“汝瓷也絕不會透光啊。”
    “至於這個，正是因為它也不是一般的汝瓷。它是絕世之瓷，這世間絕不會有第二件。”老人看著他，眼裏有一股不易覺察的誘惑的光：“你想知道它的秘密嗎？”
    “什麼……秘密？”杜若不由自主的咽了咽口水。
    “這個，隻能你自己去研究了。把它帶回家去，自己找出它的秘密。”
    “什麼？！”杜若驚得下巴都要掉了，這……這豈不是跟放著一千萬現金在家裏沒什麼兩樣？“這可是您的無價之寶，我怎麼敢帶走它。您別開玩笑了。”
    老人的臉色一瞬間沉下來，犀利的眼睛在燈光下顯出一絲陰狠：“你不是要采訪嗎？這就算是我給你的題目。如果你無法了解這件瓷器，那麼你再這麼采訪我也不會找到最深層的秘密。”
    老人的話音忽而一轉，又變得溫和起來：“而且，我知道你一定會保管好它的。畢竟你第一眼就看出它的不凡，不是嗎？”
    “給你三天，也許用不了那麼久，也許很快……你就會再來。”